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犁汉 > 第四百一十三章:狂悖
    真定城为何难攻?</br>  除了有田楷和孙瑾二文武相和,又有暴力弹压的魄力之外,最重要的第一点就是真定城本身就易守难攻。</br>  新莽末年,真定城作为北地豪雄真定王的巢穴,在经营上是首屈一指的。其分为真定王宫、内城、外城三重主体堡垒。每一围都以糯水蒸土,即便是两百年过去,主体结构依然固若金汤。</br>  尤其是最外围的真定外墙更是周长十里,高三丈,厚四丈,实为北地一大雄城。也正是有此雄城在,田楷才愿意南下搏一搏。</br>  此时,攻城已经过去十日,泰山军在城下依然一无所获。</br>  连绵不断发射的石弹只是将城墙上的一些楼橹摧毁大部,又催崩了数角,但依旧被城内抢修了回来。</br>  见到战事这样,张冲下令对真定城围而不攻,消耗城内粮食。</br>  有些要塞是攻不破的,不是说你有什么发石车就行。即便你有火炮,也会有棱堡挡在你面前。实际上,大部分的攻城都是靠围攻,通常一座要塞,围个半年一年的是非常正常的。</br>  反而像张冲那样靠着兵精器械先进而旬日拔城的反而是不正常的状态。</br>  所以,张冲见战事进展不顺后,果断选择了围城。</br>  不过,张冲没有枯坐城下死守,而是一面将真定军在城外开阔地带布置的栅栏、鹿角等路障清理,一面令游骑四出,清野附近的坞壁。</br>  不过张冲自己的真正手段,就全部放在修建巨型巢车上了。现在已经有了两座,等后面陆续建到六座的时候,真定城就再守不住了。</br>  张冲自己算过,依靠现在巢车的兵力投放能力,一座巢车可以搭载五十名甲士。但现在对面在一面城头上都布置了千人,那想要在城头上站稳就至少需要三百名。</br>  也就是说,只有六座巨型巢车同时进抵城头,让三百名甲士第一时间跳上城头,这样才能在城头上站稳脚跟,后续的援兵才能从巢车源源不断的支援到城上,这样城就能破。</br>  所以,张冲现在就在督促匠人营,全力打造巢车。</br>  这边真定城下,泰山军稳扎稳打,那边在下曲阳城内,后军元帅部也在召开一场军议,主题是讨论对下一阶段的战事。</br>  此时,后军元帅董访正坐在堂上,两边站立的都是军中骁将。</br>  这会,军中随军幕僚田丰正在为各将讲着现在的局势。</br>  田丰自邯郸大战之后战败,算是半主动的投诚,所以算非常靠前被启用的河北籍吏士。</br>  这一次北伐,他就分配在后军元帅的幕府,作为随军参赞。</br>  田丰,神色严肃道:</br>  “如今我们经过是二十日左右的攻伐,已经将滹沱水以南的城池占领,可以说现在我军完有巨鹿全郡。此战,我后军元帅部共计歼郡北八个地方势力,俘斩两万有余,现已将大部分俘口交结到后方。而此战我军共伤亡五百。再加上前军校尉部被调往了真定战场,如今我军序列下,共有四个校尉部,计实兵七千五百兵。”</br>  田丰大致将此前的战果讲了一下,下面的众将们也没有多少吃惊的表情。</br>  不是说伤亡五百,获城六座、俘斩两万的战果不惊人,不辉煌。而是这战果对这些人来说实在算不上战事。</br>  自六月十日从巨鹿城誓师出发,到六月末的现在,他们基本上都是在武装行军。所遇之敌尽数都是地方土豪乡曲,百人都凑不出一副甲,如何能挡住他们。</br>  所以一路灭的都是这种货色,如何能让骄傲的后军元帅部吏士们满意?</br>  不过他们也知道这是好事,没之前在邯郸之战中,他们将中山、巨鹿两地的汉军主力悉数消灭,哪有现在的舒服?</br>  但舒服归舒服,军人还是要追求荣誉的,所以他们想要更大的战果,这也是这一次军议的主要目的。</br>  那边,田丰讲完前面战果,就开始讲现在的局势:</br>  “现在,大本营方面已经将真定围城十日,原先王上的建议是,以北阻滹沱渡口,西断井陉口,然后令我部在下曲阳一带建立防线。然后大本营在全力进攻真定城。但现在形势有了新的变化。”</br>  说完,田丰在后面的舆图屏风上指了指蓟县,继续道:</br>  “我军此次北伐,以大本营之意是直指幽蓟,而盘踞于此的卢植伪部就是我军此战最大之敌,彼辈自去年大败后,仓皇北归,之后在蓟城修养,据说已经实力大复,不容小觑。而在最近,北面探报送来军情,说卢植伪部帅北兵三万东出,已经移军至常山关一带。”</br>  这消息显然是众将们没听过的,纷纷交头接耳讨论此事的后续影响。大家都很困惑,如今我军已经到了滹沱水一带,随时可以北上过中山国,直接威胁蓟县。难道卢植已经不顾蓟县安危也要去救真定吗?</br>  显然,众将各有自己看法,莫衷一是。</br>  实际上,董访也在疑惑这点,所以才将众将喊来一起商议此事。</br>  未几,果就有一将出列,正是后军元帅部的左军校尉吕旷,其人大大咧咧道:</br>  “董帅,有什么好想的。如今燕兵东出,蓟城空虚,正是我军建功立业之时。我军应该即刻渡口滹沱水,乘势拿下蓟城,断了彼辈后路。”</br>  吕旷因为此前在邯郸之战守御邯郸有功,战后被拔擢为后军元帅部的左军校尉,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所以想都不想就建议董访北上过河,直插蓟城。</br>  吕旷是在东平国投的军,也是军中老阀阅了,甚至也就比董访晚了几個月,而且出生还要比董访来得好。毕竟董访是降军出身,而吕旷则是游侠投军,不一样。</br>  再加之吕旷作战勇猛,屡立功勋,是后军元帅部的一员大将,所以当他慷慨激昂请战的时候,几个热血悍将也脑子一热,纷纷请战。</br>  相比于过去,此时的董访已经成熟了很多,他摸着蓄好的胡须,淡淡回了句:</br>  “这事怕是不能想简单了,卢植何人?他是汉室在北疆的唯一柱石,我军和他打了那么久的交道,其人是等闲之辈吗?所以其贸然东向常山关,其中可能有我们不知道的阴谋在啊。”</br>  本来董访这话也就是个套话,是想让众将一并讨论北上得失的。</br>  但谁知道吕旷的弟弟吕翔接过这个话头,就来了一句:</br>  “管他什么阴谋阳谋的,咱们有精兵虎贲一万,骑兵一千,再加上新附降军万人,这就是两万多兵了。再加上大本营那里还有精兵两万,骑兵三千,我军人数倍于燕军,如何怕他?只要我军赶到燕蓟城下,那卢植就是有飞天的本领还能奔回来?”</br>  吕翔和他哥哥一样年轻气盛,反驳董访的时候,更是没有将董访作为方面主帅来尊重,大呼小叫,唾沫横飞,一副不容置疑之态。</br>  这让董访心里如何舒服?他被就是阴鸷的主,不然当年也不会如何毒打牢狱里的李乾,然后要避祸远走他乡。</br>  如今虽然被张冲历练了一番,性子稳重了些,但说白了吧,他董访也不是什么好婆婆。</br>  但吕氏兄弟是军中重将,其意见也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董访给了吕氏兄弟面子,冷冷解释了句:</br>  “大本营如今顿兵真定,短时间是无法北上的。而所谓的新附军更是一群乌合,只会拉低我军战斗能力。所以若果只凭借我军万人,直接渡河北攻蓟城,其风险是还是非常大的。”</br>  但董访的解释并不能说服吕翔,或者说,吕翔压根就不愿意听,他依旧一副昂扬之态:</br>  “王上用兵之能,早已到了超凡入圣之境,难道董帅还在怀疑王上吗?更何况,就凭我军一部,就足以略燕,那卢植能有多少兵,带走了三万,剩下的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我军一击即胜。”</br>  吕翔说完这话,全场倒吸一声,万万想不到此人竟然敢给董访下套子,污他对王上不敬。</br>  此时,董访眼里已经带了些杀意,他淡淡道:</br>  “我军连日作战,需要休息。再加上北渡一事过于重要,还需要向大本营汇报再做定夺。”</br>  吕翔没看出董访已经有了杀心,还在那讥讽:</br>  “董帅,末将连日巡营,还从未见过下面的吏士们有疲惫之心,反见人人乐战,请战,表现的士气昂扬。董帅说的怎么和末将看到的不一样呀?是不是董帅到现在都没到下面各营瞧一瞧吧。”</br>  董访此时,面色一厉,重重的拍了下案几,随后怒斥:</br>  “吕翔,你是在亲慢本帅吗?”</br>  此时的董访已经下定决心要拿吕翔做鸡,来警肃一下军心了。</br>  他没想到自己为了大局,对吕氏兄弟一忍再忍,最后反让彼辈气焰变得如此嚣张。此刻的董访,感受到自己的权威已经受到了威胁。</br>  董访的这种感觉并不奇怪,他虽然是后军元帅的一部大帅,总戎全部万人精锐。但在年龄上,他也不过是三十左右,下面大部分的将吏在年龄上都比他大。</br>  此外,这也是董访第一次率领万人大规模军团出征。虽然他也是作为五军元帅之一,但实际上在具体的军事经验上,他是最少的。</br>  不提关羽主持过第一次北伐,也不提张旦有过鸡泽大捷,也不提于禁有邯郸大胜,就说最混的丁盛,人家也是有过西征大捷的,是在淇水和人家河南汉兵主力当面锣对面鼓,碰过的。</br>  但他董访有什么?除了之前在河济地区有过方面之任,其他时间最多的就是随扈在张冲左右,做个横撞军将头。更不用说,后面他董访还因为在主持河济的时候,有过大错,直接被一把褫夺到底。</br>  所以这般情况下,在最讲究军功和资历的军队中,董访能有多少威信?</br>  甚至,董访内心还不自安的是什么,之前后军一部皆是用以守御内线,甚少参与外线作战。所以,这一次北伐,他从巨鹿出发,负责主持一路,是不是因为就是这面地区的敌军实力孱弱,才如此安排的。</br>  但董访却是一个骄傲的人,绝不容忍自己的权威屡屡受到这样的挑衅。</br>  而且吕氏兄弟的身份,更是让他这种警惕心上升到了高点。</br>  在后军元帅部如今的序列中,前军校尉部被调到了西边真定战场,如今就是左军校尉部的吕旷、中军校尉部的张南、右军校尉部的张闿、后军校尉部的张泰。以及随军的两部突骑,分别是马宝天德军、李弼的天武军。</br>  这里面,张南是元从老弟兄,与董访相善。张闿是自己在河济地区带的老部下,是自己人,而张泰是青州黄巾的悍将,也素来跟着上面走。至于马宝是自己原先的骑将,李弼也与自己相善,就从外军调来的吕氏兄弟素来桀骜。</br>  于是,董访已经有心拿这两人杀鸡儆猴了,他强捺怒气,引诱道:</br>  “为将者,非危不战。我军贸然北上,一旦挫败,那就是一场大败。这个责任不是谁能付得起的。”</br>  一听如此老成但明显龟缩的言论,吕翔果然入套,不仅不克制,还教训:</br>  “没想到董帅是个婆婆,打仗怕危险,那不如调到镇戍兵呀。如果什么军情都要交于大本营定夺,那要你这个大帅做什么?王上又为何要分兵?不就是希望你这样的大帅能临阵夺机?战机稍纵即逝,等大本营那边再回复,伱吃屎都赶不上!”</br>  此话一出,便是连吕翔一边的吕旷都听呆了,忙拽了一下吕翔。</br>  而吕翔也知道失言,脸色也白了,但因为气盛,还在那强撑着。</br>  而董访在吕翔说完这话后,直接爆发,他戟指吕翔,怒骂:</br>  “好个狂悖之徒,竟敢狺狺狂吠在军中,蔑视上方,扰乱军心。来人,将吕翔拖下去斩了。”</br>  董访刚下令,下面的众将就惊了,没想到董访直接就要斩大将!纷纷上来求情。</br>  而吕翔的兄长吕旷直接就跪地向董访求饶,请求董访看在他弟弟为王上流过血,放过他这一次。</br>  事到临头,吕翔也慌了,但他嘴上还在道:</br>  “我只不过陈述军略,我泰山军何时有因言获罪这一条?在说,我乃一部校尉副,除非有王上之命,你如何能斩我?”</br>  谁知,董访狰狞一笑,指着挂在后面的节度,就对吕翔骂道:</br>  “这是王上所授持节,战时两千石悉可斩!”</br>  这下子,吕翔瞠目结舌,再不敢多话。</br>  节钺之制,始于商周,到了本朝,凡大将出征,必将此物授之,也称为假节钺。此次北伐,张冲为了加强各方面帅的权威,皆授予他们假节钺的权力。</br>  所以董访斩杀吕翔是真的可以无令而斩,而且张冲还不会有任何怪罪,因为是吕翔在蔑视董访的权威,而董访的权威是上授予的,所以实际上吕翔也是在蔑视上。</br>  所以就凭吕翔刚刚那几句话,放在汉军那里,是死得不能再死了。</br>  而吕旷比他弟弟更知机一点,他已经感觉到弟弟的性命就在董访的一念之间,担心吕翔再次犯浑。</br>  于是,吕旷跳起来对着吕翔的膝盖窝就是一脚,将他踹跪在地,然后也一并下跪,求饶道:</br>  “大帅,你见我两兄弟舍身搏命的份上,饶他一命。”</br>  而吕翔被兄长踹倒,也知道不能犯强,也只能赶紧跪地磕头。</br>  而那边,马武、李弼他们也来求情,尤其是张南也说,临阵斩将说不过去的,更何况,吕翔也是有敢战之心的。</br>  这时候其他文武也反应过来,纷纷求情。</br>  别说吕氏兄弟这种直肠子性格,又勇猛,非常在军中吃得开。现在军中大部分老泰山时期的老弟兄基本都是这个性格的,所以吕氏兄弟在军中人缘还是不错的。</br>  这会见董访真要斩吕翔,这些人不忍心,所以纷纷求情。</br>  而上面,董访实际上也不是非要斩吕翔。</br>  因为临阵斩将确实可以整肃军纪,树立他这个统帅的权威。但吕氏兄弟不是什么在军中有恶评的人,这个时候拿吕翔来祭旗,最后的结果可能适得其反。</br>  所以董访在心里又权衡了一下,见吕氏兄弟已经服软,就不再坚持,脸上冷道:</br>  “本帅不管你们之前立过何等功勋,只讲究令行禁止。谁敢乱我命,我斩谁的头。今日是军议,我不斩你。但下次若犯,我杀你头。可愿?”</br>  下面吕翔还能说什么,只能口称愿意。</br>  从这里又可以看出董访的狡诈阴鸷了。</br>  他在这里给吕翔放了个钩子,实际上吕翔后面但凡有点忤逆的举动,董访直接就可以杀他,到时候别人也买办法求情了,因为是吕翔自己同意的。</br>  而一旦拿捏住这一点,安排你吕翔去诱敌,去殿后,总之最危险的活都安排给你,你吕翔还敢不同意?</br>  所以呀,经过这么一出,董访算是将吕氏兄弟这刺头给拔了。</br>  果然,不同主帅就有不同风格。如张旦,可能就会不以为意,如关羽可能就会一刀杀了。如丁盛的话,可能就会下场踢吕翔一顿,然后就忘到脑后。</br>  从这里看,董访和董昭两人的确是亲兄弟。</br>  最后,董访结束了这次军议,只是让人将军报送往大本营,等待大本营定夺。</br>  但却不知,此举真的错过了本次战役第一次的胜负手。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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