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往卢龙塞的路上，蔡确骑着彪马随在张冲身后。</br> 可能是又能随王上驰骋疆场的缘故吧，蔡确连日来的郁闷要消散不少。</br> 中人亭决战已经过去了一年，这一年内，泰山军发展非常顺利。</br> 和南面那些诸侯还在激烈动荡的时候，泰山军已经稳固占据了河北，并先后扫清了境内的贼患。</br> 单单以河北来支持，咱们王上的名号就已经相当有底气了。</br> 不仅如此，泰山军各部也在这一年发展壮大不少，如今野战五军合计战兵得有七八万吧，再加上万余骑兵，可以说是真正的拥众十万，横行天下了。m.biqubao.com</br> 但这一年，蔡确也并不是都满意的，最让他郁闷的就是王上好像过于在乎那些读书人了。</br> 自从王上称王之后，王上在太极殿的时间就要比过去在军伍中的时间多了。</br> 而他身边也不再围绕的是他和郭祖这样的老弟兄，而是各种士子、文人。</br> 蔡确就搞不懂了，像那个沮授，昔日不过是我军之败犬，现在竟然能一跃为门下，还能对他们这些泰山军老弟兄们吆五喝六的。</br> 不仅是那沮授，就蔡确自己看到的，这几年军中也开始多了起来那些读书人，过去长史还是从军中选拔的，现在也被那些文人拿走了。</br> 那些文人既不懂打仗，又整天给他们说些什么酸话，实在是不爱听。</br> 蔡确自己也知道自己就是打仗可以，其他的就是抓瞎，但他也能看出来那些投靠泰山军的读书人并不纯粹。</br> 这些人说什么认可泰山军的理想，也要为生民立命，但蔡确倒要问了，怎么他和王上在中原搏杀的时候，这些人没认可，他和王上被困在东平陵鏖命的时候，这些人也没认可。</br> 怎么偏偏他们建立基业了，打下河北了，这些就一个劲的开始往外冒呢？</br> 所以，谁还不知道这点事嘛。</br> 而且，蔡确还发现了一个事，那就是这些士子多是来自汉室，在背离了汉室之后，围绕在王上身边可劲的鼓吹王上得早成大事，整天说要打袁绍。要灭曹操，要攻两京。</br> 这一次征辽之战不就是这帮人反对最为激烈？</br> 他们打什么主意，咱们这些老弟兄们真的就不知道？</br> 不就是打着日后有個从龙之功，自己混个功勋之臣，封侯拜相？封妻荫子？</br> 所以，还是那句话，谁又不知道这点事嘛。</br> 可问题是，咱们泰山军是王上打下来的，王上想打谁，咱们就打谁，也是你们这些败犬能置喙的？</br> 真的也不看看自己身份！</br> 再说了，咱们武人在前线打生打死，可不是让你们这些文人来得富贵的！</br> 想到这里，蔡确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暗道：</br> “还是过去好，咱们老弟兄们都是一条心。”</br> 但蔡确这边刚叹气，在他前面的张冲突然转头问了句：</br> “阿确，大战要来，你叹什么气呀！是想邺城的新妇了？”</br> 蔡确脸一下子窘迫起来了。</br> 他年初刚娶了媳妇，知根知底，家里兄长也是和蔡确一起并肩作战过的老弟兄。娶这样的媳妇，他晚上睡得踏实。</br> 他可不想像那丁盛一样，找一个汉吏之女做媳妇。</br> 真不知道丁盛手上沾了那么多汉吏的血，他晚上就不担心？</br> 也因为对新妇很满意，蔡确也倒是真有点想念，但他可不是什么醉心于醇酒妇人的孬货，他还要追随王上继续征战呢！</br> 所以对于王上的调笑，蔡确立马摇头，他闷声道：</br> “王上，我倒是觉得和王上在一起征战才够快活呢！”</br> 蔡确这话听得郭祖就受不了，他酸了句：</br> “和新妇在一起就不快活了？”</br> 没错，郭祖就是酸了，因为他还没娶上媳妇呢！他就搞不懂，他不比蔡确这个铁兽要俊朗些？他郭祖自觉不如赵云，但咱这品貌在哪不是香的？</br> 但也不是说真句郭祖找不到媳妇了，以郭祖横撞军殿前右校尉，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送女巴结！</br> 但郭祖偏偏不要，因为这些人都是河北那些降吏之女，他和蔡确一样，只倾向在老弟兄们内部找！</br> 不过老弟兄们普遍出自社会最底层，他们也是受民间杀女现象最严重的群体，所以这些人的姐妹也本就比较少。</br> 再加上，坏也坏在了郭祖那张俊脸上了，老弟兄们的审美还是觉得蔡确这种更可靠，可不敢将妹妹嫁给郭祖。</br> 蔡确听了郭祖歪酸，一本正经的回道：</br> “和新妇在一起也快活，但这快活就和王上在一起的不同。哎，和你说了也不懂的，我和一个没媳妇的人说个啥劲。”</br> 说完这话，蔡确还副懊恼色。</br> 这下子，郭祖绷不住了，白脸涨得通红。</br> 这一局，郭祖完败！</br> 看到自己的哼哈二将这般，张冲也忍不住哈哈大笑。</br> 他有时候看到郭祖，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名字带个祖的，都长得帅气。</br> 想到这里，张冲都有点想给自己的幼子，也就是大甄氏刚刚生下的孩子取名叫张祖了。</br> 但张冲又忍不住笑了，他的儿子，帅不帅很重要吗？</br> 蔡确、郭祖二人的调笑，缓解了兼行的劳累，也让张冲再一次感受到过去弟兄们在一起的恣意。</br> 说来随着泰山军越来越大，这种感觉已经越来越少了。</br> 过去的事情挺简单的，谁是敌人，找到敌人，消灭敌人，然后就只需要不断重复就行了。</br> 但现在不是了，盘子是越来越大，泰山军也越来越多，但这事也就越来越复杂了。</br> 比如说谁是敌人这一条就很复杂。那些外部的诸侯自然是敌人，这个一目了然，但在泰山军内部有没有敌人呢？</br> 这个张冲就不敢做出肯定答复。现在泰山军这么多人，他张冲才见过几个，能给这个判断？</br> 但张冲却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内部终究会出现一个敌人的。</br> 且就说郭祖媳妇这事吧，张冲自然是知道，此前赵氏曾有族人要和郭祖结亲的，而且陪嫁还特别多，郭祖和张冲征战那么多年，赏赐加在一起也不过是这多。</br> 但郭祖没同意。</br> 张冲当然知道郭祖不同意的原因，就是他觉得自己是他张冲身边的横撞吏，位置太过重要了，所以他要避嫌。</br> 像赵郡赵氏的族人们虽然已经分田别户，但族内之间的羁绊却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的。</br> 经济基础是决定了上层建筑，但这个需要时间。</br> 张冲知道像郭祖这样的例子并不是少数，其中蔡确就曾经找过他，说蔡邕老头的族人找到蔡确，说要给蔡确认祖归宗，认陈留蔡氏的族谱。</br> 当时蔡确并没有拒绝，只是本能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所以才在一次当值的时候期期艾艾的问过张冲。</br> 张冲当时给了蔡确这样一句话：</br> “咱们是谁就是谁，你蔡确这人如何不是你认了谁做祖宗，也不是成了哪里的人。咱们得明白咱们是来自哪里的，别做了两天人了，就把自己的根给忘了。”</br> 蔡确再不敢说话。</br> 之后张冲知道的，蔡确回到宅邸，就把那个蔡邕的族人给揍了一顿。后面那蔡邕也不知道被谁撺掇的，还对蔡确呛了几次。</br> 所以伱看看现在泰山军的老弟兄们，不是娶了士家之女，就是上了人家族谱。而且这事他还不能多说什么。</br> 毕竟，从面上来说，这些昔日的士族子弟如今也不过是治下普通一细民。而下面弟兄们之所以爱和士族子弟结婚，也是因为这些女子普遍有教养，也更漂亮。</br> 总不能你张冲又是娶蔡氏女，又是娶刘氏女，又是娶甄氏女，然后就不准老弟兄们找个好婆姨吧！</br> 没这个道理的。</br> 而张冲也知道老弟兄们爱认祖归宗，其实也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没有祖宗记忆，都没个族谱的。而认了祖，且不说自己也成了有身份的，日后场面上也有个照应不是。</br> 以上种种皆是如今泰山军老弟兄们的情况，斩不断理还乱。</br> 想到这里，张冲摇了摇头，将这些烦恼事再一次抛到脑后，只想和身边的横撞吏们闲扯。</br> 但张冲不想这些事，那边蔡确反开始主动劝谏了一句。</br> 他对张冲小声道：</br> “王上，我觉得王上这一年在军中的时间比过去少好多了。”</br> 因为马蹄声太大，张冲第一次还没听清，等蔡确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句，张冲才听清楚。</br> 然后张冲就愣了。</br> 为什么在军中的时间少了？张冲下意识就要给出理由，甚至这理由有十条八条，甚至条条都有道理。</br> 但张冲还是愣了，为什么自己在军中的时间少了。</br> 最后张冲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拍了拍蔡确的肩膀，认真道：</br> “嗯，后面我多到军中走动走动。别说，军中的大锅饭是有日子没吃到了。”</br> 然后蔡确就憨厚一笑，用力点了点头。</br> 最后张冲也笑了。</br> ……</br> 张冲带着三千突骑，一人三马赶到卢龙塞的时候，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张旦急忙将张冲迎入塞内。</br> 还没等到张冲入城，落在后面的徐晃飞马奔了过来。</br> 许是事情太大，徐晃下马的时候腿都有点软。</br> 他奔到张冲面前，一来就讲了句：</br> “王上，阿绍他病了！”</br> 张冲一愣，当然知道徐晃说的阿绍是谁，自然是他的三弟张绍。</br> 张绍自入军后，骁勇善战，履历战功，所以别看年龄不大，但很受军中将士们的拥护。</br> 作为飞虎军的屯将，他自然也随着突骑赶往卢龙塞。</br> 然后就在要到卢龙塞的时候，张绍就病倒了，而且毫无征兆就开始打着摆子。</br> 当时徐晃正在后面，看到军道上停了一队人在护卫着某个人，那人还躺在一处缓坡下，徐晃才好奇的过去。</br> 当看到是王上的三弟张绍倒地，徐晃魂都冒走了一个，但他又知道这时候行军没办法带他了，所以徐晃只能让一个懂点医术的留下照顾张绍，然后飞马向着卢龙塞奔来。</br> 而当张冲得知自己三弟病倒和病情后，当即问了这样一个问题：</br> “军中如阿绍这样的多吗？”</br> 徐晃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反应过来：</br> “不多，我这一路就见到阿绍病倒了。”</br> 听到这个，张冲直接对张旦下令：</br> “你从塞内要一队车马，然后去将阿绍接到附近的坞壁，然后好生照应。”</br> 接着，张冲又想起一事，忙走回自己赤驹的身边，从马背上的褡裢里翻出一个盒子。</br> 他将这个递给了徐晃，对他说：</br> “这个是他嫂子在我临出征的时候塞给我的，说是什么辽东老参，你拿去用，再喊医护营的老许一起去，他擅长这个。”</br> 徐晃用力点了点头，然后就跟着张旦的一个下僚后面，去塞内支用车马了。</br> 张旦看了眼徐晃，又看到张冲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当然知道王上此时心急如焚。</br> 于是，张旦道：</br> “王上，要不将阿绍接入塞内，这样也能照料得更好些。”</br> 但张冲立马摇头：</br> “现在还不确定阿绍是不是染上了瘟病，不能留在关内。不说这个了，我时间非常紧，现在赶到卢龙塞的突骑有多少人了，状态如何！”</br> 张旦暗自叹了口气，然后将心神回到了战事上，他对张冲禀报：</br> “现在，塞内已经赶到的突骑已有两千，且因塞内粮秣充分，所以这会士马饱腾。”</br> 张冲毫不犹豫道：</br> “将塞内的战马都给我，然后再给这五千突骑补充十日的干粮。还有，柳城的乌桓人现在什么动静。”</br> 张旦连忙答道：</br> “最近乌延那边送来情报，说这几日游牧在各地的乌桓部落都在往柳城方向赶。是不是他们发现了我军的动向了。”</br> 张冲摇了摇头，也没说不是还是不知道，他只回了句：</br> “总之，那柳城的榻顿看来也不安分，既然这人心思这么多，那我就带着兵过去亲自问问他，看他到底是谁的狗。”</br> 张冲见张旦还欲言又止，便骂了句：</br> “还有甚事，我们边走边说。“</br> 说完，张冲就拽着张旦又走，却不妨张旦突然说了一句：</br> “王上，末将有罪，此前为我军导引出塞的向导，今日凌晨刚刚被刺杀。”</br> “你说什么？”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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