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朱将信将疑,看在朱标的面上,终究将这本奏疏展开。</br>  原本他以为,这本奏疏上所写的,不过是李善长投宫里所好,表明自此支持收商税、卑躬屈膝祈求宫里原谅的奏本而已。</br>  但越看,老朱的神情却越发变得严肃了起来。</br>  “来啊!去宣老五,还有刘先生来见咱!”</br>  看完奏疏,老朱竟忍不住豁然站起,在殿内踱步思索了一番,终究唤来二虎,要他去召刘伯温和朱肃入宫商讨。</br>  ……</br>  此时的朱肃,依然正在为国子监的事情而焦头烂额。</br>  皇帝收缴勋贵兵符铁券之事,早已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文人们本来皆是弹冠相庆,都以为皇帝这是要自此刀兵入库、马放南山,要与元庭隔长城而治了。</br>  本来嘛,如今大明已经收回了辽东与云南,祖宗之地尽已在手,北元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没必要再为了与元庭死磕,每年间花上那么多的税银供养着这么多的兵卒和武人。陛下行此举动,正是效仿故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的故智,接下来就要礼遇文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了。</br>  偏偏这个时候,那夜给勋贵们所画的饼又不胫而走,文人士林们不禁大哗:不仅不是要弃用武人,反倒是要给武人分封,让他们称孤道寡,凌驾于文人之上?</br>  这……这怎么行?究竟是何人,进谗言于陛下?</br>  然后恰巧这时,朱肃让宋濂编的国子监教学纲领初版,《华夏论》横空出世了,书中从西周周礼说起,历数千年华夏之兴衰,最后指出,华夏之兴,在于开拓进取;华夏之衰,在于故步自封。凡读书者,当继先祖之学,承先民之志,筚路蓝缕,拓展华夏。</br>  此文乃宋濂呕心沥血,辞雄句丽,端的是绝妙好文。但却正好捅了马蜂窝,文人们枉顾文中知识,纷纷指责国子监妖言惑众,进谗媚上,将粗鄙武事说的这般冠冕堂皇,这是数祖忘宗,要崇武抑文。</br>  一时之间,国子监生在文人士林之中,竟是人人喊打,以至于之前坚持下来的监生中,多有因压力而被迫退监者。诺大一个国子监,竟是没剩下多少人了。</br>  简直成了国朝的大笑话。</br>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作为文章的撰写者,宋濂气的浑身发抖。“这些人之中也多有饱学之辈,竟是枉顾文中之意,硬要将文章扯到肤浅的文武相争上!”biqubao.com</br>  “夫华夏者,服章礼仪,冠于天下。让海外明礼仪、知廉耻,循我华夏之制,此正是圣人所言广布教化、惠及天下也!岂能单纯以武事论之?”</br>  “这些人断章取义,牵强附会……真是,真是不可理喻!”</br>  宋老夫子气的面色发紫。</br>  “何必如此动怒。”已经接手教谕一职的刘伯温好言抚慰宋濂道。“殿下此前不是早有定见,此辈读书人,何尝懂得圣人的微言大义,不过是以圣人之学为晋身之阶而已。连圣人之言这千年来,都被此类人等改的面目全非,何况宋兄之文乎?”</br>  “依我看来,此事后面,必有朝中文人推手。不会那么简单。”刘伯温断言道。</br>  朱肃听得暗自点头,他也算这么认为的。这些文人被齐齐煽动起来,固然有自己推崇的“新学”在文人之中的不满经过积累后爆发的原因,但也必定是有人在后头煽风点火。朱肃甚至可以猜想到这些人的身份,必定是朝中那起子文官,见李善长靠不住了,故而故意掀起波澜,想要让朝廷焦头烂额之余,顾不上他们逃避商税之事。</br>  “学问之事,岂可用来朝争?”宋濂则更是生气,国子监如今做的,是事关华夏百年、重塑圣人之学的大事,竟然有人借此兴风作浪,他更加无法容忍。</br>  “无妨,长远看来这件事完全不足为患。我国子监乃是官学,那些人兴风鼓噪,终究是芥藓之疾。只要朝廷科试按照新学的路子选拔人才,那些文人便是捏着鼻子也要去学新学。”朱肃道。“只是从短期上看倒是有些头疼,一是这生源日渐减少,国子监诺大门面,总不能闹到最后无学生可教的地步。”</br>  “二是对于《华夏论》的质疑之声。虽然《华夏论》其中尽是真知灼见,必然有人能慧眼识金。但是天下人多是趋炎跟风之徒,若是不能压下这股妖风,恐对新学传播不利。”</br>  “新学乃我大明百年之计,是万万不容有失的。当务之急,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华夏论》中的思想,最好能争锋相对的,将那些人的无稽之谈一条一条的予以驳斥,还要能传诸天下,让每个人都知道那起子旧文人究竟是何坏心。”</br>  “生源的话,我倒是有主意。”刘伯温笑道。“孔夫子言有教无类,不如趁此机会,广收寒门之子入监,此前我等在皇庄之中,就培养了数百庄户之子。”</br>  “这些孩子多聪明伶俐,正好填充国子监的名额,而且寒门人家若有机会继续读书,定然是趋之若鹜的。哪里会管那些旧文人说的什么风声。”</br>  “善。”朱肃也点头。“反对新学的,其实也多是地主乡绅、自诩耕读传家,实际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家。正是我等揭露了他们千百年来抱残守缺,不顾国家大义,只愿袖手谈风月,不愿为天下谋幸福的本质,这才会遭致他们的反弹。”</br>  “但寒门学子之中,却多有认同我们的新学的。我们可以设招生考试,但凡能够通过考较者,皆可免费就读国子监。培养出我们自己的文人,方能与旧文人分庭抗礼。”</br>  宋濂一听,亦是点头,老人家转怒为喜,抚掌道:“妙哉!如此一来,那些人抹黑我等,倒成了为我新学甄选人才之举了!吹尽黄沙始见金,那些三心二意的监生,不要也罢!”</br>  刘伯温亦是颔首。而后道:“那第二点,殿下可有定计?如今污我新学之风甚嚣尘上,那些人无意与我等辩斗,只是一心抹黑。”</br>  “需能使我新学不至蒙受污名方可。”</br>  “这事,我倒确实有一個法子。只是....”朱肃面露难色。这几天里,以方孝孺为首的新学文人,也曾经与那些抹黑新学的学子当众设坛辩斗,但这些文人中的大部分显然并不是来讲道理的,这些人说白了就如同后世的键盘侠,他们并不在意什么真相对错,只是想用言语的抹黑,活生生的喷倒刚刚萌芽的新学而已。</br>  本来对于这种喷子,朱肃是丝毫不怵的。不就是比谁的声音大嘛,只要祭出传单报纸这两样杀器,迟早能将这些喷子给反喷到丢盔弃甲。毕竟大多数人不过只是无脑跟风而已,只要掌握了话语权的风向,他们自然会向新学倒戈。</br>  可是朱肃却遇到了一个大问题,他如今能够动用的流动资金,大都已经投入到炼钢和火器研发这两个无底洞中去了,手中并无足以办一家能够供应江南全境的大报社的金钱。况且这种事关话语权的东西,他也不敢据为己有,最好能让老朱或者大哥朱标来出面承办,顺便以法令在一开始就禁绝民间办报,彻底将舆论这个大杀器掌握在朝廷的手中,这样才最为稳妥。</br>  否则,若是有人意识到了舆论的力量,他朱肃开了这个先河容易,让其他人用舆论武器反制朝廷,那可就糟糕了。</br>  要知道那些旧文人们,本来就是极为擅长使用舆论、钳制皇权的。</br>  可朝廷如今,才收上来那区区十万两商税。虽然老朱料理了勋贵们,但要如何查税收税,还没有个定论。此事朱肃也是毫无办法,毕竟朝廷手上没人,御史台终究只是些不通俗务的清高儒生,户部的又和那些文人可以说是一伙儿的,让他们自己查自己,能查出什么门道来?</br>  只能等老朱用雷霆手段,杀鸡儆猴一批人,再吓住另一批人,用这种笨办法,才能将这商税法的第一拨头,给开出来罢?</br>  “唉,说白了,还是没钱闹的。”朱肃谓然叹息。原本自己只是想向便宜老爹要一些钱,钻研发展一下基础科技,可没想到又是要自己弄出新学,又是整肃了勋贵,这钱却依旧没有影子。现在又添了重建国子监和弄报社的活儿,搞得朱肃都想怂恿老朱直接兴大案抄家一波,拿抄来的浮财把事儿先给办了算了。</br>  科学技术始终是一个国家的第一生产力,拖延不得啊!没记错的话,再过几年,倭国南北朝就要统一。若是在此之前,不能让大明形成武器代差,拥有在北拒元庭的同时,还能威慑倭岛的实力的话。</br>  让足利幕府顺利统一倭国,大明想再谋此地,就要难上加难。</br>  “五殿下,青田先生,陛下召见。”正想着,便听外头有人来禀道。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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