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虽有朱肃与朱雄英好言劝慰,常升仍是唉声叹气不止。</br>  原先一个昂藏大汉,竟因一念之差变成了这般一蹶不振的模样,朱肃看在眼中,亦是觉得痛心。</br>  “常二哥,那一日你为何会突然想带雄英去那村子……可是受了他人蒙蔽?亦或是被他人影响?”biqubao.com</br>  “虽然孔氏已经伏诛……或许还有罪魁祸首仍隐藏在暗处,正逍遥法外呢?”</br>  在常府坐了已有许久,常茂倒是显得十分热络,常升却始终有些怏怏的,对几人的话题回应寥寥。朱肃犹豫了一会,干脆单刀直入,直接问起了关于那一日的细节来。</br>  果然,在听到朱肃的这一句询问后,常升顿时也提起了精神。他细细思考了稍许,方才摇了摇头:“并无外人蒙蔽于我。之所以去那村庄,只是臣那日临时起意。”</br>  “那一日太子殿下命我护着太孙殿下去郊外踏青,并无指定目的地。臣是先驾车出了城,这才想到城南处有一村庄,听闻鸟语花香,极适合踏青游玩……”</br>  “等一等。”听到此处,朱肃果断叫停了常升的讲述。</br>  原只是随口询问,到此时,朱肃才算真正认真了起来。他转向常升:“常二哥说是‘听闻’……可还能记得,是听闻何人所说?”</br>  常升怔了一怔,随即皱起眉头开始苦思起来。他本就是大病初愈,精神不济,这一番苦思冥想,坐在席上竟有些摇摇欲坠了起来。</br>  常茂见之不忍,转头向朱肃说情道:“许是道听途说,如何还能想得起来?况且又是升哥儿临时的决断,就是真想起来,怕是也无甚用处吧?”</br>  “虽说如此……但若是有人刻意提点暗示,让常二哥对那片疫区有了‘极适合踏青’的印象,那么雄英之事,就不是常二哥之责了。”</br>  “而是有人居心叵测,以常二哥为刀……”</br>  朱肃如此言说,常茂顿时也坐直了身子。常升则更加专注的苦思起来。这些日子他几乎被心中的愧疚感折磨的不成人形。若是果真有幕后的真凶,他反而能脱得个自在。</br>  他冥思苦想,甚至敲着脑袋,似乎把脑袋倒过来就能把那已经忘记的回忆给直接倒出来似的。朱雄英颇为担心的看着他,似是想出言相劝,朱肃一把拉住了他。</br>  他的内心深处,也总是觉得天花一事仍有内幕。可这件事始终难寻根源,常升便是唯一的一处突破口。</br>  “想起来了!殿下,臣想起来了!”常升突然站起身来,连碰翻了案上的酒盏也恍若未闻。“臣是在榻上……在家中之时,和侍妾闲谈知晓的那处!常伯,常伯!去将我三姨娘叫来!”</br>  他匆匆说了两句,便去招呼管家将那侍妾唤来。想出缘由的常升激动的脸上一片陀红,看上去反倒比先前死气沉沉的模样要健康不少。</br>  随侍在旁的老管家立刻应命,不多时,就带来了一位娇娇怯怯的女子。那女子似是没见过一位王爷与一位太孙到访的大阵仗,显得十分拘谨,慌慌张张的就想跪下问安,却被常升火急火燎的问住了:“吕氏,我问你,是谁让你对我说的清水村风景秀丽,适合踏青?”</br>  “你可有蓄意蒙蔽我的意思?说,老实说!”</br>  他虽仍有病容,此时却显露出一股骇人的凶悍来。那侍妾听了,当即泪盈双眼,直直的看着常升:“老爷怎能这般说话?自老爷病后,妾不避艰险,日日侍奉,连衣带都见宽了。”</br>  “您竟还污妾蒙蔽老爷……清水村风景秀丽人尽皆知,妾又如何是蒙蔽?”</br>  常升见她模样,倒是一滞,想起病了的这几日这侍妾确实是衣不解带,也算情深义重。一时之间竟不忍继续苛责。反倒是朱肃似是听到了什么关键处,站起身来走到了这侍妾的面前,冷言相问:“常二哥叫你吕氏……这么说来,你是姓吕?”</br>  “……回,回这位贵人的话,贱妾是姓吕。”对常升她还敢胡搅蛮缠,但朱肃年纪虽轻,威隆却重,这侍妾一时瑟瑟,只能老老实实。</br>  “原任左司郎中的吕本吕大人,与伱是什么关系?”</br>  侍妾满面畏惧,似是没想到朱肃怎会突然问这事,一时竟被吓得呐呐难言。常升却是反应了过来,对朱肃道:“回殿下,我这侍妾确实与吕本吕大人家中有亲,出自吕家旁支……”</br>  “怎么,吕大人他……”</br>  他已意识到了朱肃在怀疑吕本。</br>  朱肃却无暇答他,只是深皱起双眉。常升的侍妾是吕氏族人,而吕本又是自己心中天字第一号怀疑的人物。现如今,他几乎已经确认,常升之所以领朱雄英去那清水村,是受了吕本的暗中蒙蔽。</br>  常升为人古板,甚少在外游玩,如何能知道这应天周边有何处适宜太孙踏春?想要通过其侍妾之口潜移默化,实在是太简单了。</br>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吕本不应该在这时就想着谋害朱雄英。即便他心怀不轨,现在这个时候要想的,也应该是如何将女儿嫁给朱标,之后才是如何暗害朱雄英和常氏,扶持吕家外孙上位……吕家女儿还没有嫁给太子,就彷如修筑高楼尚没有地基。现在就想着谋害朱雄英,岂不是在修空中楼阁?</br>  “殿下?”看着朱肃自顾自的陷入沉思,常家兄弟惊讶的对望一眼。</br>  他们也看出了,朱肃已经想到了端倪。</br>  朱肃仍自思考,他心中对吕本的怀疑已经有了十分,却始终想不明白吕本为何会先下手暗害朱雄英。除非,吕本已经有把握,能将自己的女儿确实送给朱标。那他的办法会是什么?又会在何时动手?</br>  朱肃忽然悚然一惊:若真是吕本,他不是已经动手了吗?</br>  利用孔希学引起的天花,妄图害死朱标的独子朱雄英!</br>  如若朱标无子,那么老朱和马皇后,会不会张罗着要他纳侧妃以生子嗣?</br>  这吕本,莫非还真是想只用一计,直接一蹴而就?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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