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和菲鲁特回到馆驿,将最后一些预定带回欧洲的茶叶和丝绸卖了,又寻相熟的欧洲商人借了许多外债,这才凑齐了进贡大明的物资,获得了成为大明藩属国的资格,允许面见皇帝。</br>  老朱在朝会上朝见了他们,嘱咐鸿胪寺对其好生招待,菲利普顺势提出了随同大明舰队前往凤鸣洲的请求,老朱当即同意,一切顺理成章。</br>  这让两人欣喜若狂,不断磕头叩谢,老朱忍着笑挥退了他们。其实照朱肃本意,本是想再让人扮做佛郎机使团和他们别一别苗头,好再榨他们一次油水的。甚至,朱肃连那些假扮佛郎机使团的色目人都找好了,大明承接元庭统治,境内本就有着不少色目人,这些人从父祖辈就开始久居华夏,日常其实早与华夏人无异。只是面容仍有着欧洲人的风格,扮做欧洲使团绰绰有余。</br>  是刘伯温觉得过犹不及,劝阻了有些玩上头的朱肃。毕竟这佛郎机国与不列颠交战已久,双方甚是了解,指不定就看出了什么端倪,实不必再这般节外生枝。</br>  而且那佛郎机国,实际上与东方并无太多交流。这时候大明所认为的佛郎机,更多指代的其实是后世的西班牙,而非法兰西……再弄出这么个使团与这些不列颠人相争,万一这些不列颠人想到了这个破绽,心中对先前的设计也起了怀疑那就未免不美了。</br>  饶是如此,其实此时的不列颠使团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除了两艘船只尚且未卖之外,能卖钱的东西几乎都已经被他们卖了个底儿掉。就连两位贵族大人穿在身上的那间西式礼服,都为了筹集出海储备物资,而典当给了应天城内的当铺。</br>  这还是当铺的老掌柜看这衣服的样式稀罕,这才勉强让他们当了三四贯钱……否则,这一身由宫廷裁缝精心缝制,在西方价值千两白银的礼服,丢入垃圾堆里都没人想要。</br>  “铁铉已经将海图绘制留档放入大本堂书库,由宋师亲自掌管。龙江船厂也已经改制了宝船,现如今,宝船载货量更大,吃水更深……”皇宫之中,朱肃与老朱、朱标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中,由朱肃禀奏下一次出海的准备情况。</br>  “且船队这次带上了充足的火器、药物,拟向凤鸣洲更深处探寻。务要在一年以内,将神种带回大明。”</br>  “嗯。”老朱点点头,“也告诉张赫、铁铉,咱虽急着要神种,但凤鸣洲将士们的安危也要摆在前头。”</br>  “咱是将凤鸣洲当做万事之地经营的,可不是准备直接取了神种了事。迁过去的匠户、罪民,要在那儿扎根,就要在凤鸣洲也行善政、布教化。”</br>  “这一回,咱可是给他们坑了不少的文人过去用来教化蛮夷、治理百姓,别辜负了咱这一片心意。这些人之中有不少居心叵测的,到了凤鸣洲,或许就有人像昔日徐福一样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回头让他们带着咱的密信给毛骧,务必要将那些家伙都看的紧些。”</br>  “父皇,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儿臣倒是觉得,那些個文官到了凤鸣洲,怕是已生不起什么作乱之心。”朱标道。“倒是朝中的那些文官……因为此番又罢黜发配了许多官员,朝中颇有些人心惶惶。还是该想想应如何稳定朝局才是。”</br>  朱标这话中的“又”字,说的其实颇有几分无奈。老朱的眼里实在是太揉不得沙子了,从胡惟庸案、空印案开始,这已经是第四次大规模的罢黜和流放朝官。虽然没有如前几次那般残忍的剥皮萱草,但将朝中与商人有涉、为商人开腔的官员们尽数缉拿,这样的举动放在其他任何一朝,都足以引出巨大的波澜。</br>  也就是在洪武朝,官员们竟有几分习惯……</br>  但饶是如此,如今朝廷里依旧免不了人人自危。其实这一次缉拿的官员,并非全部都是收受商人重贿的贪官,有先前几大案的前车之鉴,官员们贪污之前也要先掂量掂量有没有足够的胆量。更多的,其实是受了家中族老嘱托,或是报偿昔日恩人……毕竟当官的家中总难免有经商背景,而且皇帝本来就倾向海事,出面说两句话,倒也不全是为了以权谋私。</br>  “哼,一群尸位素餐之辈,若不是心中虚了,又有什么好人心惶惶的?”老朱听完便拉下脸来。因为早年经历的关系,其实老朱并不是很看得上这些道貌岸然的文官,这一点和颇倚重文官的朱标有着极为显著的区别。“收受商人分红投献,家中经商豪富,就别来做我大明的官儿!”</br>  “老五,咱准备明令自此家中三代有经商之人者,或平日与商人交厚有涉着,严禁科举入仕,你觉得如何?”</br>  “父皇?这……万万不可。”朱标面色一变。“此事极难落实,便是要落实,靡费也必然甚重,儿臣以为不可。”</br>  “不过是要个名头罢了。”老朱将手一摆,说道。“咱也知道,这事儿不好细查,只是要有这么一桩令,好教他们没法明目张胆的借着朝廷给他们的权力经商,给他们添一份敬畏和忌惮。”</br>  “这……”朱标沉吟了一会,“如此一来,倒是可行。只是此令一下,恐朝中动荡更甚。”</br>  “咱知道,所以咱才问老五的意见。”老朱道。</br>  朱肃沉吟稍许,试探着道:“或许,可以给朝官加俸?”</br>  “爹,恕我直言,咱们大明给官员们的俸禄,也着实太低了一些。只够他们平日里一家四五口吃穿坐卧,若是再赡养老人,亦或是添丁进口,那便不够使了。”</br>  “须知,要求所有官员都一心为公,必然是不现实的。大部分底层官员混了个职司,其实也就是图吃上朝廷的这口铁饭碗,能光宗耀祖又不至于饿死街头罢了。”</br>  “钱不够谋生,那自然就得去寻门路求投献,乃至于贩权谋私,屡见不鲜……我认为,咱们要抓贪腐,抓官商勾结,可也得先把官员根子上的生存问题先解决了。否则大部分官员们连饭都吃不饱,不得不贪,小贪变大贪,一人贪变人人贪……到时贪腐成风,蔚为风尚,那时才是我大明真正的心腹大患。”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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