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马黑麻拔营退避三里,躲避朱肃不断靠近的壕沟攻势。不敢直撄朱肃兵锋,并且谴快马向祖父帖木儿、四叔沙哈鲁求援,言大明主力其实是在这里,要他们速速来对付这位难缠至极的周王朱肃。</br>  至于为什么不撤的远一些?废话,他们的身后就是费聚死守的渴石城,退到渴石城下,不就要白白受到城中的箭雨和砲击?</br>  这也是马黑麻如此焦急的原因之一,他如今是前有朱肃,后有渴石,被夹在了这两边的夹缝之中危在旦夕。说来也好笑,本来他们帖木儿帝国才是将敌人围住准备围点打援的一方。</br>  现在围又围不住,至于打援……那个周王挖出来的壕沟,倒似比渴石城的城墙还更难打些。</br>  反倒是他这个围城方,反过来被人家给包围了。</br>  ……</br>  南线战场,局面则是相反。</br>  朱棣所部,处在被沙哈鲁、帖木儿所部东西包围的局面。虽然北面还有占据着渴石城的费聚策应,但是局势亦不容乐观。</br>  原米兰沙的驻地外围,喊杀之声已是震天,无数明军正在与沙哈鲁所部的大军剿杀在一起。仗着人多,帖木儿大军的攻势一日不停,若不是渴石城中的费聚和张定边组织了几次突围策应朱棣所部,只怕这一部明军连一刻的休息时间也无。</br>  但饶是如此,他们如今的局势,依然还是不容乐观。按原计划,占据了米兰沙设营的高地之后,他们本该借助营地的地势和各种栅栏拒马,来稳固这一个阵地。然而因为先前的一把火以及沙哈鲁所部支援的神速,明军没有足够的时间设置、修缮防御设施,甚至没能将所有的防御位置全部占据。</br>  这也就导致了,如今的这里,陷入了极为惨烈的拉锯战。</br>  “顶上去!蒙古的勇士们!顶上去!”马哈木扯着尖锐的嗓子高声嘶吼着,在他的身边,无数瓦剌部的蒙古勇士前仆后继,用手中的单刀守御着眼前的阵线。感受到双手的颤抖和精神的疲惫,马哈木只觉得一阵阵的悲哀。自己付出那样大的代价,只想要能够爬到高处、做人上人。但这個企盼,似乎就要在今日成为奢望了。</br>  他不是没想过再带人投降帖木儿,但是一来,他熟知帖木儿帝国的做派:帖木儿虽然已经突厥化,且又信奉天方教,但他的那些做法在骨子里,其实还是蒙古人。他的部队之所以悍勇,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帖木儿并不制止他麾下的士兵们烧杀抢掠。</br>  现在的局面在帖木儿一方看来已经明朗,故而帖木儿已经下达命令,只要能击败这一部明军,所有人都不必封刀,允许大肆屠戮劫掠自己的战利品……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投降,八成也会直接被这些帖木儿帝国的人吃干抹净,马哈木眼高于顶,如何肯将自己送入虎口?</br>  二来……他为了取信于大明,已经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甚至连子孙根都……眼看他的功劳就足够封个伯位了,怎么会愿意抛弃朱棣,抛弃这些日子里在大明军功簿上积累下的汗马功劳?</br>  “头人,顶不住了,蒙古勇士应该骑在马上射杀敌人,实在是不会打这样在马下和敌人硬碰硬的呆仗……长生天啊,难道您已经不再眷顾我们了吗……”有蒙古将领哀嚎。</br>  马哈木一把扼住他的脖子,恶狠狠的将他提到面前来。“现在那些背弃长生天的贼人已经将我们围在了山上,我们怎么在马上用弓箭射杀敌人?只知道抱怨的不会是勇士,要是还有力气,你赶紧去后面把战马赶来,用惊马冲散他们,堵住缺口……”</br>  听到马哈木准备用马守营,那蒙古人大惊:“头人,马儿是我们蒙古人的依仗,怎么能用马……”</br>  这一瞬间马哈木无比嫌恶这个死脑筋的同胞,心道为什么蒙古人就不能像明人那样灵巧聪慧。“只要胜了,战马自然还能从对方手里去抢!可要是败了,我们就都要死了,再要战马什么用?”</br>  “快去!要是这里失守了,我第一个杀了你!”</br>  得了解释的那个蒙古人恍然大悟,跌跌撞撞的跑去马厩寻马,马哈木咬了咬牙,见前方局势不妙,正想再拼命一回,耳边却忽然听到了蒙古兵士们的欢呼。</br>  “燕王!是燕王殿下!”</br>  “无敌的燕王殿下来援助我们了!”</br>  马哈木惊喜回身,只见斜刺里一杆“燕”字大旗突出,数百身穿铠甲的燕军神机营将士们簇拥着那杆大旗横冲直撞。这些神机营的将士们如同虎入羊群,手中的火器先收割一波帖木儿帝国士卒的生命,而后马速不减,又是一个冲锋,帖木儿帝国诸将领的旌旗如避死神一般纷纷退避。</br>  “策应殿下!”马哈木当机立断。</br>  蒙古人喊杀声大振,配合着被放下山的惊马,终于将帖木儿帝国的攻势成功反推了回去。无暇修筑工事,马哈木便让人用马尸堵住了缺口。马尸厚重,交叠之下,顿时将已经被拆开的口隘再度堵了个严严实实。</br>  “拜见燕王殿下。”马哈木学着汉人的礼节,单膝向朱棣下跪。</br>  “不必了。马哈木,你做的很好。”</br>  一身铠甲、恍如神明的朱棣从燕字大旗身后越众而出。若说朱肃的作战风格多是坐镇于后方指挥,那他这位同为宗室之中被认为最能领兵的殿下,就是以勇猛和果敢而著称于世。这几日能够守下大营,可说靠的全是朱棣和其麾下亲军神机营的武勇。只要哪一处有溃败之危,朱棣的燕字大旗必定亲至,以无双勇悍,将敌人屡屡驱逐。</br>  不知多少次,这一支被视为破绽而承受强攻的蒙古降军,因了朱棣的及时支援而转危为安。朱棣的“燕”字大旗,已经如同不败的神话般矗立在这些崇拜英雄的蒙古人心里。只要燕字大旗仍在,他们就相信自己不会败。</br>  再度安抚好疲惫的马哈木,朱棣再次带着亲军回返中央大营驻守。只有这时身边皆是亲信,他的脸上才带上了几分疲惫:他也是人,虽然意志已经在经年的征战和西征的理想下被淬炼的如同钢铁,但身体终究是肉体凡胎。近乎是不眠不休的布防、驰援、寻找战机,早已经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br>  “殿下。”他的身边,张玉颇带几分心疼的拨马上前,助朱棣牵住了马缰。“实在不行的话,突围吧。”</br>  “五殿下的援兵迟迟未至,只怕已是凶多吉少……我大明国力丰沛,了不起休养生息几年,几年后卷土重来,自可再与这帖木儿一争雌雄。何必……”</br>  “一旦有败,军心一丧,再想出兵西域谈何容易?只怕日后,我们都要被帖木儿帝国压着打了。”朱棣摇摇头,血丝盈然的眼中却是满布坚定。“五弟未至,一定是有其他谋算。他是相信我等能拖住帖木儿大军,所以才没有来援。”</br>  “五弟信我,便如本王之信五弟。我又安能只顾只身突围,将他弃在这中亚蛮荒之地?”</br>  “可是……五殿下麾下的只是弱旅残军!”张玉仍旧不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凭那些兵士,五殿下又能做得了什么?”</br>  “本王亦是不知。”朱棣摇摇头。“但是,本王信他,姚和尚也信他……你该也知道,他不是一般人。”</br>  张玉一滞,还想说些什么,可想起昔日那位五殿下在北疆破袭纳哈出时所创下的奇迹,心中又不免怀着几分期待起来。</br>  数百人沉默着往中军走,路上,风声潇潇,不自觉的为他们的身影带上了几缕悲壮。张玉有些释然了,心想,殿下不慕荣华,不惜此身,如今既有了决断,想来纵然是马革裹尸,殿下也是毫无怨悔的。</br>  自己不过一介降将,得蒙殿下知遇之恩……了不起便是随殿下同去,以求在九泉之下再为殿下部将,为殿下再聚旌旗斩杀阎罗便了。</br>  张玉方存了死战之心,却不料将到中军时,正撞见一个头插红羚的传令兵奔驰而来。</br>  那传令兵见了燕字大旗,立时便加速跑了过来,还未到朱棣面前就急急滚鞍下马,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欣喜之意:</br>  “殿下,得到敌军中密探的线报!”</br>  “帖木儿撤围了!”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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