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帐消失之后，张清便回到了赤浪峡。</br> 同样归来的，还有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的张神陵。</br> 归来的张清并没有修行，过去发生的事情让人太过疲惫，他想要好好看着如今的家族。</br> 然而，他在看，也仅仅只是在看。</br> 他看着那些练气巅峰的族人在广场之上斗法，动静热情高涨，欢呼，沮丧，愤怒……</br> 他看着几名族人凑在一起谋划未来的修炼，也看着有人绝望放弃修行，商量着未来前往哪一个地方累积下一代的根基。</br> 他的出现，没有引起注意，没人知道这个青年模样，双目却饱含沧海桑田之变的人是哪一位族人。</br> 亦或者，面对他的出现，颤颤巍巍，或狂热中带着追赶，或敬畏中带着恐惧。</br> 总之，他和他们，已经隔着一个世界，就像是阎罗帐的这一边，和另一边。</br> 最终，张清还是只有在看到那些族兄的时候，才能自由的叹息。</br> “三千五百州，算是彻底结束了。”</br> “那么大的一個世界，就这么彻底毁灭。”</br> “多少强者，多少生灵，全都化作乌有。”</br> “很多时候，都忍不住想象，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br> “修行的终点能达到吗？如果不能飞升，那修行的意义是什么，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人。”</br> “白骨累累成仙路，尘埃簌簌无人闻。”</br> “千年后，谁能记得你我，万年后，谁能铭记过去。”</br> “我们谨于此，却犹如扁舟飘摇，狂风骤浪，雷霆雨露，生和死，意义为何。”</br> 赤浪峡，不少人酩酊大醉，到了如今，他们终于享受到了时间的平静，然而这种平静，让不少人的道心死去。</br> 人群中，张清沉默地看着这一幕。</br> 多余的言语解释不了什么东西，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沉沦其中。</br> 修行的终点是什么？</br> 仙路尽头遍地尸骸，他的命运就是其中之一，还是连那一步都走不到？</br> 这世界太过可怕，每走一步，他都能感受到那些无上存在的落子，甚至他就是其中之一。</br> 面对那些人，自己这点小聪明，真的有用吗？</br> 谁能肯定自己的智慧通天绝地，碾压众生？</br> “来，喝！”</br> 张清伸出手，才反应过来张离云将手中的酒瓶丢给了自己。</br> “如今家族无事，轮不到我们这些人去掺和，不如大梦一场，得见本心。”</br> 张清低着头，然后将手中的玉液灌入口腔，“好！”</br> “三十三个纪元，无人成仙，我等，长生无望！”</br> “哈哈哈哈！”人群中，张良披头散发，这个无比理智的族兄，如今也失态疯狂。</br> “若有朝一日，踏上九天，若有朝一日，纵观三界，若有朝一日，独断南天门外，若有朝一日……”</br> 渐渐地，张清的声音也逐渐高亢，“天门岁月十二万载，待我等回首，身边还剩几人？”</br> “岁月与我等无关，灾难始终慢我等一步，我们跳脱凡尘之外，大道独行，再无结伴。”</br> “生，死，度之之外，再向前不是为了什么，而是我们不知道如何后退！”</br> “修行，修行！”</br> 这一刻，张清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强者为了求道，不惜一死，又为什么在低阶的修行界，大多却在渴望长生。</br> 凡人对世界的了解太少，于是他们想要活着，活着去看那未知的未来。</br> 而拥有漫长寿命者口中，却很少听到对长生的渴望。</br> 他们早已经失去了方向，或者说，他们的前方只剩下一条路。</br> 求道！</br> 他们渐渐地和周围失去了交集，虽然依旧活在这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他们太多的位置。</br> 在族地之中，张清曾行走在这险峻之上，看成千上万的家族族人，他们在修行的过程中热火朝天，他们在互相的勾心斗角中乐不彼此。</br> 情绪，欲望，在这些族人的身上，得到了极致的表现，他们和自己这样的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朝气。</br> 千百年的修行，张清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br> 周围遇到的人，要么早已经忘记了家族这位长老的容貌，亦或者，恭敬之中带着惶恐，不敢动弹。</br> 同境界的修行者，都是独行之人，每个人都走在各自的道之上，交心是不存在的，感情正在他们的身上消失。</br> 他们和这个世界，隔了太远的距离，就如同那阴阳交汇之地，永恒的静谧，世界不会过多的交集，发出情绪的声音。</br> 修为越高，便越无情，张清目前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家族之中这些人也同样如此。</br> 但是如今家族这十几位族兄和族姐，已经是这世界仅剩的能够让他们互相之间酩酊大醉的人了。</br> 在底下族人面前，他们再也做不到这样，随着时间的消逝，他们这些人，会越来越少。</br> “当年赤湖之上，每一次都是数百人的汇聚，然而如今，只剩下我们了。”</br> “有时候，我都会怀念，如果家族能够一直维持当年湖心岛的热闹，该多好啊。”</br> “如今的家族更加热闹了，但是那份热闹，已经不属于我们。”</br> 张离云苦笑摇头，千百年的修行，他也成了孤家寡人，在高处承受冰冷的寒。</br> 只有十几个族人，有的大醉在地，有的放声呢喃，张离云和张良两位族兄也表现得手舞足蹈。</br> 可所有人都明白，他们就算这样做，他们的内心，依旧是一块不可融化的坚冰。</br> 他们说的再多，做的再多，都不能改变一件事。</br> 曾经的他们，已经彻底存在于回忆。</br> 心性从来不是一瞬间变化的，但是千百年的时间，谁都会改变。</br> 紧绷的心弦因为回到赤浪峡而放松下来，他们发泄着自己留存于表面的情绪，直到夜幕降临。</br> 大日东升，张清的身旁已经没有了任何人。</br> 抬头看着天空的黎明，他的眼神应该是坚定的，但是这份坚定中，却有如水的平静和烈焰的疯狂。</br> “你能忍受，孤独吗？”</br> 张清轻声询问自己，在他周围的虚空中，出现了无数的镜子，可是没有一面镜子中，能够倒映他的模样。</br> 世界再大，他只剩自己前行。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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