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叔想问什么？”</br> 在旁人看，便是云姒作为一个医者，在询问患者。</br> 她抬起手，让他的手搭在自己衣袖完好的手腕，因她现在的身份，也并无不妥。</br> 只有云姒自己感觉得到，手腕被握得很紧。</br> 她空着的那一只手，也在此时，握紧针剂。</br> 在武宗帝又要为第三杯酒找词说话时，男人同时开口：“你不是锦弗，你是谁。”</br> ——“众爱卿，同朕高举第三杯，贺这万里江山，后继有人！”</br> 云姒的目光一颤。</br> 来不及了。</br> 她倾身过去，手中的针管在桌下显现：“我自后世而来，我唤锦弗，亦是后世的我自己——云、姒！”</br> 众人举杯之时，顷刻之间。</br> 一切的发生，都是那样快。</br> 快到九爷的呼吸还未乱，快到他连抓住她都不能。</br> 快到，云姒手中的药剂，毫无预兆地穿过衣袍，扎入他的腰侧。</br> 熟悉刺痛遍及全身。</br> 霍慎之的手下意识落下时，清清楚楚地碰到了那一根注射器。</br> 是云姒，他的云姒，才会拥有的东西！</br> 可只是转瞬之间，他便开不了口了。</br> 他知道这是什么，是高度麻醉剂，能致死的高度麻醉剂。</br> 云姒垂下眼，不敢去看。</br> 她声音压抑，低低开口：“对你不起，来世……必偿！”</br> 手下暗然用力，所有麻醉剂，尽数推进霍慎之的身体。</br> “啪——！”</br> 桌上的杯子忽然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响亮的一声。</br> 众人纷纷朝着这边看了过来。</br> “怎么回事？”武宗帝砸了酒杯，快步下殿。</br> 歌舞声，瞬间停歇。</br> “九皇叔，九皇叔！”云姒收起针剂，扑过去按住霍慎之的手腕。</br> 他还在喘息，他居然还有意识，他的眼睛，还睁着！</br> 云姒的心猛然一跳，不知从何处来的情绪，她慌得不成样子，甚至连声音都颤抖不清：“九皇叔……”</br> 下一瞬，云姒的手，被他抓住。</br> 云姒低下头去，想要抽回，却发现，抽不开。</br> 不应该的，这种药浓度这么高，就算是狮子老虎，只要被打进去，数到五，就能彻底过去。</br> 他动不了了，可是还在硬撑，他到底再撑什么？</br> “锦弗，老九这是怎么了！”武宗帝的脸上异常慌张担忧，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br> 云姒的脸上血色退尽：“九皇叔方才就说不说服，我正想要禀告陛下，谁知九皇叔突然不好……”</br> 大殿之上，所有人，大气不敢出。</br> 这时候，齐王被李善慈搀扶着，失了体面，仓皇地朝着这边过来。</br> “让开！”齐王声色俱厉，隐约间能看到人。</br> 要推开云姒，目光下移，却发现九皇叔居然紧紧抓着“锦弗公主”的手腕。</br> “霍影，去，把霍影寻来！”</br> 云姒不是第一次直观地清楚地看着一个人死了。</br> 但心中，却从唯有一刻，这么悲痛过。</br> 霍慎之依靠在坐椅上，本是青白的眼底，盘布血色。</br> 他的眸光在动，似乎是在找什么。</br>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找什么。</br> 云姒心中数了不知多少遍，他还没有闭上眼，时间好久，久到云姒都要以为是药有问题。</br> “摄政王可是大不妥了？”</br> “你们看九爷已领口黑色如根茎蔓延的，那不是毒吗？听说九爷中毒了？”</br> ——“住口！”</br> 霍影来了，一身风霜疾驰，推开那些多言的妇人跟文官。</br> “主子？主子！”</br>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是担忧之色。</br> 包括武宗帝！</br> 他在担忧这次九爷到底能不能真的死彻底。</br> 霍影搀起自家主子，转头却发现他的手紧握着一旁的“锦弗”。</br> 云姒只开口：“送偏殿！”</br> 话语之间，她又狠狠将自己手腕往回抽了抽，但是也不知是药剂出了问题还是人出了问题，就是抽不开。</br> 她跟着霍影跑，她还听得见九爷的呼吸，还能看见他睁着眼。</br> 云姒狠狠地闭了闭眼，心中默念：“快闭眼吧，九爷，你还有什么放不下，快闭眼啊。”</br> 就在霍影将他送进殿时，云姒空着的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腕。</br> 他的脉搏，开始越发缓慢。</br> “怎么样？锦弗公主，我家主子怎么样，需要什么你现在马上说，我立刻就去寻！”霍影的气息全然紊乱，甚至重重跪在床边。</br> 他有预感，一个不好的预感……</br> 云姒的手腕还被霍慎之紧握。</br> 他动不了，但是依旧没闭眼，似乎还有什么心愿未了。</br> 忽然一下，云姒想起来。</br> 九爷一直都想要找到真正的六小姐。</br> 他从五年前就开始撑了，到今朝，似乎真的六小姐有了蛛丝马迹，他更是不舍离去。</br> 一个人的执念能有多深，才能对抗得了高浓度麻醉剂！</br> “九皇叔怎么了？”就在这时，霍临烨进来了。</br> 武宗帝也随之而来，问云姒：“锦弗，老九现在如何？太医呢，把所有太医，都召来，看不好老九，朕那你们是问！”</br> 榻上的男人眼底一片血红，眼底的神情，是旁人从未见过的执着。</br> 云姒的手腕还被他紧握着，看着原本在他心口的黑色脉络一点点延伸至他的脖颈。</br> 脉搏越发缓慢，云姒慌忙开口：“九爷毒发，回天无力，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了吧！”</br> “你胡说！”霍影一把推开云姒。</br> “主子！”一个受伤无数，面对无数次死亡的男人，这次，红了眼，泪眼滚滚，他跪在榻前，慌张的厉害：“主子你再撑一会儿，韩大夫来了，他快来了！”</br> 听见这话，武宗帝眉头一皱，冲着身边的掌印大监陈启示意了一眼。</br> “韩大夫，怎么还没到，快去催！”霍影压低声音转头朝着外面怒吼：“太妃，快去请太妃。”</br> 接连的几个大夫给霍慎之把脉，都开始摇头。</br> “九爷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现在才……想来是看着太子定下，大周江山有了依仗，心中放心，所以松懈了下来，撑不住了。霍统领……”</br> 太医刚要开口，就被猛然起身的霍影一把推到了地上。</br> “韩大夫……”霍影现在，只能求助韩仲景了。</br> 可就在他走出一步时，听见身后传来的一声——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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