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君弼受人之托，又收到了暗号，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先前听说王朋友尚未婚配，不知你可曾想过，找一个什么样的妻室？”</br> 林大官人随口答道：“俗话说的好，娶妻娶贤，纳妾纳色。”</br> 这算是个标准答案了，拿出来应付一下总没错。</br> 陆君弼笑道：“谁说贤和色不能两全？又贤又美的女子，也不是没有，汪员外的独女就是如此。”</br> 林泰来想起去年春季，被范娘子偷偷带进名媛聚会现场，偷窥完本地大小姐们相貌，然后失望而归的经历。</br> 便借着酒意，指着陆君弼说：“你这真像是媒婆的嘴。”</br> 陆君弼却站了起来，对林泰来招呼说：“我去更衣，同去同去！”</br> 林大官人心里纳闷，你陆秀才要上厕所，拉我一起去作甚？不过他也有点尿意，便就起身一起去了。</br> 便桶搁置在了一个独立的小房间，位于后面的偏僻角落里。走到那边，要经过一道长长的游廊。</br> 游廊靠着白墙，而墙壁上隔几步便雕刻着漏窗，透过漏窗可以观赏另一侧园景，这也是苏式园林常见的设施。</br> 林大官人先出来，站在游廊上等待，闲着无聊就透过漏窗去看另一边。</br> 却发现不远处池塘边架着秋千，有个鹅黄衫子的少女正在婢女的侍候下，荡着秋千玩儿，清脆的笑声一直传到了这边。</br> 细看眉目如画，白皙清秀，让林大官人想到了初恋的感觉。</br> 陆君弼也行完方便，慢慢走了过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又说：“没想到汪员外的女儿今日也来游园了。”</br> 那边婢女忽然发现了有男人偷看，告诉了荡秋千的少女。</br> 而后少女羞怯的用团扇捂着半张脸，转身迈着小碎步，从月门里逃掉了。</br> 林大官人意犹未尽，伸手道：“来感觉了，快快给我笔墨！”</br> 陆君弼正想说，要派人去前面书房取，等一会儿才有。</br> 但张文张武左右护法立刻从随身皮囊里掏出了笔墨，递给了林大官人。</br> 陆君弼：“.”</br> 只能说，“王朋友”终于像个文人了。</br> 林大官人直接在白墙上开始写词，题目为《菩萨蛮乍遇汪氏女郎》。</br> 陆君弼继续看下去，只见全词是：</br> “东风人柳飞扬起。秋千小院重门里。对对浴红衣。鸳鸯塘上飞。</br> 个人花底见。惊喜回团扇。羞怯指鸳鸯。花时日日双。”</br> 林大官人收起了笔墨，叹道：“此情此景，配得上这首词，也不算浪费了。”</br> 陆秀才听不懂，什么叫“也不算浪费了”？</br> 此后又请着林泰来回到了席位上，继续喝酒闲谈。</br> 酒再过三巡后，陆君弼又挑起了话头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像王朋友这样志向远大的人，娶妻最好不要局限于本乡本土。</br> 以王朋友的根底，在苏州只怕也不需要另有助力了，所以娶苏州本地女子为妻，增加不了什么好处。”</br> 林泰来深有同感，“此话有理。”</br> 这时代大部分人娶妻都是同乡，极少有外地的，同省都算很远了。</br> 当然，现在交通条件有限，一般人也不愿意把女儿远嫁，感受那离别之苦。</br> 但娶个外地有实力的大小姐，当然也有好处，可以在本土之外增加新的助力。</br> 不过现在林泰来觉得，说这些都还早，因为还不清楚自己的科举功名之路能发展到哪一步。</br> 所以也不清楚应该匹配什么样的妻室，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br> 陆君弼见林泰来赞同了自己观点，感觉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又继续说：</br> “以伱这样的人才，选择肯定是个大家闺秀，官宦家庭或者富户都可以。</br> 但是两者之间，我还是建议你选择富户结亲。”</br> 林泰来本来没在意，但听到这里，颇感诧异，抬头问道：“这是为何？”</br> 按照一般择偶观，在同等级的官宦家庭和富户之间，大都是选择和官宦家庭结亲，但陆秀才却反其道而劝。</br> 陆君弼解释说：“第一，以王朋友这样的根底，并不急需官宦家庭的庇护。第二，官宦都是有任期的，再大的官员也总有退出官场的时候，俗语云一朝天子一朝臣。</br> 也也就是说，官位也好，人脉也好，都会过期。</br> 但是，财富却是永远不会过期的，一直可以使用的。”</br> 林泰来哑然失笑，打出一招林氏太极：“陆兄俗了，这观点也未免过于功利，将婚姻弄成了买卖似的。</br> 在下择偶，讲究一个两情相悦，只看人品性情，并不看重相貌家世财富这些啊。”</br> 陆君弼：“.”</br> 我应该信你的鬼话，还是不信你的鬼话？</br> 汪员外这时候又忍不住插话说：“这里没有外人，何必如此虚伪？</br> 王生你还年轻，万万不可小看女人能带来的助力。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起家时都是借了女方的实力。</br> 情情爱爱这些东西是很美好，但最好要主动去和现实利益结合起来，这样才能更稳固。</br> 就连我这个盐商也不例外，当初我如果没有岳家相助.”</br> 林泰来仿佛有所心得，若有所思后忽然开口道：“汪员外不缺财富，最急需的是博取名望？”</br> 汪员外莫名其妙，名望这篇不是已经揭过去了吗？怎么又就话重提？</br> 林泰来如梦方醒般的说：“汪员外的高见启发我了，又让我想到刚才没说出的第四条。”</br> 汪员外仍然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接话。</br> 林泰来继续说：“前金陵十二钗之首、被誉为秦淮河二百年第一名姬的马湘兰，汪员外听过吗？”</br> 听到这个名字，汪员外感慨说：“早年间奔波于长江上，时常路过金陵，岂能不知马湘兰？”</br> 林大官人察言观色后，又道：“如今马湘兰已经隐退了，我把她劝到扬州来，给汪员外做个外室如何？”</br> 汪员外吃惊的说：“当真？我听说马湘兰一直想嫁给苏州第一名士王稚登为妾室，但王稚登一直没答应。”</br> 林大官人很有信心的说：“马湘兰为人仗义，乃是女中豪杰。她欠我一个人情，只要我开口，她必定答应。”</br> 汪员外：“.”</br> 该死，又是动心的感觉！</br> 马姬虽然年纪大了，但仍然是他们这一代人的女神，名气也仍然在。</br> 自己当年只是个小盐商的时候，经常路过秦淮河，往来皆名流的马姬乃是自己可望不可及的女神。</br> 后来发家了，也进过马姬的门，但也就是陪坐喝了几杯的招待。</br> 大家都知道，像马姬这样的人有挑客资格，基本只与士林名流往来。</br> 一身铜臭的商人，去了也就是陪着喝几杯酒了。</br> 汪员外回忆着昔年往事时，又听到林泰来说：</br> “如果马姬能移居扬州城——我看隐园这里就挺不错，回头员外你多种点兰花和竹子。</br> 而马姬又认识很多士人，只要他们路过扬州这个交通要冲，只怕都想来拜访一下故人。</br> 到那时候，汪员外不就可以趁机沾光，获得与大量士人交游的机会？”</br> “她什么时候过来？”汪员外拍案而起，坚定的问道。</br>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陆君弼陆秀才忍不住捂住了脸，今天老员外在自家主场真是一溃千里了。</br> 事业和名望也就算了，就连谈论爱情，你一个饱经沧桑的油腻中年人也被十八九的年轻人反杀，丢人不丢人？</br> 你也不想想，以后你身边都是“王朋友”介绍的人，什么张凤翼、马湘兰之类的名流，那扬州城里汪家事业谁说了算？</br> 这王朋友岂止可怕，简直就是个魔鬼啊。</br> 陆君弼也真不知说什么好，一顿饭吃下来，没见汪员外完成什么设想，反而让“王朋友”布局的差不多了，情何以堪。</br> 别人都还没答应当你女婿，你汪员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忍受不了各种诱惑了。</br> 再接下来如果还谈判，汪员外你除了跪着送上女儿求收留，还有什么要价的资格？</br> 昨晚到今早才写完，这章是补的，还欠2章！</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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