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大明话事人 > 第二百七十章 不讲理的逻辑(下)
    张鲸的意思就是,无论厂卫缉事官校做事规范不规范,行为合理不合理,抓人合法不合法,只要林泰来敢对缉事官校反抗动手,就是罪行!</br>  这态度可以说是很蛮横了,对首辅也非常无礼,毕竟林泰来名义上是首辅的门客。</br>  但申首辅却没有任何动怒或者不悦的表现,反而很温和的对张鲸说:</br>  “拿问林泰来这样的小人物,肯定不至于惊动厂督。</br>  所以必然是有下面的官校勾结了诚意伯,或者是受到他人煽动,才擅自行动。”</br>  听到众人耳朵里,感觉这才像是申首辅过去那种常见的尽量圆融,不露出棱角的说话风格。</br>  先前与李植对质的申首辅,说话语气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br>  可是面对申首辅的台阶,张鲸却完全不领情,傲然道:</br>  “厂卫的事情,就是我张鲸的事情,有什么问题,也是我张鲸的问题。</br>  林某人打伤数十名缉事官校,必须要治罪!”</br>  众人心里纷纷猜测,是不是传言说六七十个厂卫缉事官校连一个首辅门客都打不过,让张鲸很没面子?</br>  还是说,有人重金贿赂了张鲸,让张鲸出面死咬着林泰来不放?</br>  从张鲸骄横和贪财的性格来推测,大致也就是这两种可能了。</br>  申时行转而对万历皇帝奏道:“陛下!三吴会馆之事,就是诚意伯刘世延勾结缉事官校所为。</br>  全部事态,确实就是林泰来与刘世延互殴,不要再节外生枝了!”</br>  张鲸冷笑道:“真乃笑话,刘世延什么时候能指挥缉事官校了?</br>  首辅为了自家门客开脱,当真是不遗余力。”</br>  申时行仿佛是忍无可忍了,反驳说:“当初刘世延断腿后,陛下诏旨是查明此事,并未要捉拿某人。</br>  那么去三吴会馆寻找林泰来的缉事官校,能多达六七十人?</br>  又为何缉事官校只去找林泰来,却不找刘世延?”</br>  张鲸不屑的说:“谁规定了缉事官校去找人问话,不能多去些人?厂卫如何行事,也不劳首辅过问了!”</br>  申时行无可奈何的又对万历皇帝说:“陛下!臣本顾忌朝廷脸面,想着大事化小,奈何张鲸不依不饶,有些事情就无可遮掩了。”</br>  这话成功激起了万历皇帝的好奇心,问道:“先生还另有隐情?”</br>  申时行奏道:“当日那数十名缉事官校冲进三吴会馆,大肆进行抢劫,所以才激发了林泰来的反抗!”</br>  张厂公还在冷笑:“一面之词!”</br>  申时行继续说:“前几日林泰来与李如松为寿宫之事献言有功,陛下赏赐给林泰来白银百两,彩缎五十匹。</br>  这些御赐之物,都被缉事官校抢走了!</br>  当时林泰来为了护住御赐之物,也曾奋力反击,怎奈双拳难敌众手,最终只能逃走!</br>  林泰来为什么要打伤缉事官校,这就是真正原因!”</br>  张鲸:“......”</br>  空气怎么突然安静了?画风怎么突然就变了?</br>  殿中文武大臣齐齐哗然,申首辅在张鲸面前装了半天好人,竟然还藏着这一手?</br>  首辅的朝堂风格,什么时候又变得如此阴间了?</br>  申时行唉声叹气的说:“那林泰来刚刚为陛下立功,被陛下亲自嘉奖。</br>  可转眼之间,赏赐却尽数被缉事官校抢走,实在情何以堪。”</br>  万历皇帝勃然大怒,喝道:“当真有此事?”</br>  抢劫这行为本身都是小事,但御赐物品刚发给人,立刻就被官校抢走,跟直接打皇帝脸似的。</br>  申时行奏道:“事实千真万确!只是臣不欲丑闻外传,便让林泰来不要声张出去。”</br>  万历皇帝知道,申时行不可能在这個事情上说谎,又对张鲸质问道:</br>  “这是什么情况?连朕赐下的物品,厂卫官校也敢肆意抢劫?”</br>  张鲸连忙跪下奏对说:“缉事官校绝对不是有意为之!”</br>  旁边申时行又道:“人人皆知张鲸喜欢敛财,故而厂卫才会上行下效,有抢夺财物之举。</br>  只是这次实在碰巧,又将别人刚刚被奖赏的御赐之物抢了回去,如果传出去当真是匪夷所思,堪称天下奇闻。”</br>  张鲸为什么能到万历皇帝信任和使用,一方面因为他是当初扳倒冯保的主力,另一方面就是他经常直接给万历皇帝送金银财宝。</br>  没错,万历皇帝就是喜欢金银财宝,还把内库一并交给了张鲸打理。</br>  在张鲸喜欢给皇帝送钱这个前提下,申时行的话听在万历皇帝耳朵里,就引发了让万历皇帝心情很不愉快的联想。</br>  如果传了出去,天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br>  皇帝赏赐给别人东西,没隔两天又派厂卫官校抢了回去?</br>  皇帝到底有多么抠门吝啬,连一百两银子五十匹彩缎都舍不得?</br>  虽然这个说法听起来非常假,但永远不要小看闲言碎语的离谱程度。有的时候,越离谱的说法反而流行度越高。</br>  想到这里,万历皇帝真觉得脸面挂不住了,直接对张鲸厉声喝道:</br>  “当日前往三吴会馆的缉事官校和随从,无论何人,全部充军边镇!”</br>  面对盛怒的皇帝,张鲸不敢再辩解,只能领旨。</br>  转眼之间就形势逆转,刚才趾高气昂的东厂厂公气焰全无。</br>  但申时行却又站出来说:“便如张鲸方才所言,缉事官校只是奉命行事,本身并无罪过。</br>  陛下不可随意加刑于人,应当厘清罪行,明正典刑。”</br>  智商不够的人,都听不懂申首辅这话是什么意思。</br>  刚才是申首辅把这些缉事官校打入了深渊,现在申首辅又出来当好人,这是什么精神失常行为?</br>  但万历皇帝稍加思索后,却听明白了。</br>  申时行的意思就是,不要拿抢劫御赐物品这种罪名来惩罚缉事官校,不然公开后容易引发猎奇性的关注,还是容易传出不好听的流言。</br>  所以要另外找一个方便公开的罪名,把这些惹事的缉事官校打发了。</br>  “先生还有何见解?”万历皇帝问道。</br>  申时行奏道:“本来这些缉事官校有勾结诚意伯刘世延的嫌疑,但方才张鲸已经断然否认,故而只能另寻其他罪名。</br>  那林泰来是因为献言大峪山寿宫而获得赏赐,所以这些缉事官校前往三吴会馆围攻和抢劫林泰来,可能是因为对寿宫择地大峪山不满,以此泄愤。”</br>  说到对寿宫择地大峪山不满这个情况,殿里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李植。</br>  众所周知,李植一直是最激烈反对寿宫择地大峪山的人,并一直借此攻击首辅申时行。</br>  真要说有泄愤动机的人,简直非李植莫属。</br>  敏感的人已经觉察到,直到现在申首辅才露出了真正的杀意!先前的层层话术,都是掩护和铺垫!</br>  万历皇帝开口道:“几个缉事官校哪懂什么寿宫吉凶,申先生是说另有人指使?”</br>  申时行没有正面直接回答,只讲起另一件事情:</br>  “天寿山行宫距离京师百里之遥,申家门客在崇文门弄断了诚意伯一条腿,立刻就有某大臣在天寿山御前弹劾!</br>  那时连臣这个申家家主都还不知道此事,那位大臣又是如何得知?”</br>  在场的都是不是朝堂小白,稍加思索就能想到,若论消息的收集和传递,除了厂卫还能有什么渠道可以如此迅速?</br>  又是什么人,能让厂卫刻意帮他收集和传递消息?</br>  所以申时行的隐含意思就是,李植能指使得动厂卫缉事官校。</br>  万历皇帝忽然问李植说:“当时你是如何得知消息的?”</br>  李植辩解说:“臣家中仆役得知诚意伯断腿的消息后,便快马加鞭前往天寿山禀报与臣。”</br>  申首辅哀叹说:“林泰来只是区区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门客而已,却惹得李植、张鲸、刘世延等几方人马一起出手。</br>  其中有什么勾连,臣也不清楚,但是臣感觉,林泰来这个处境很像是当年的冯保。”</br>  众人莫名其妙,申首辅好端端的提起冯保干什么?</br>  那是与张居正组成政治同盟,与张居正平起平坐的上一代太监大佬。</br>  虽然万历皇帝对冯保还有感情,一度只想让冯保回家养老去。但出于政治需要,张居正被清算后,冯保最终也是倒台了,被抄家后发配到了南京。</br>  你申时行有多大的病,把林泰来比喻成冯保?</br>  申时行补充说:“臣听到过一个传言,当年就是张鲸先告诉李植,陛下有清除冯保之意。</br>  所以李植才敢带头弹劾冯保,并引领同党围攻冯保!”</br>  卧槽!其他大臣心神巨震,原来申首辅不只是藏有杀意,还藏有杀招!</br>  从来没见过申首辅这般狠辣的样子,这是要把李植连根拔起彻底废掉!</br>  万历皇帝也脸色大变,喝问道:“你可有实证?”</br>  奋不顾身为了皇帝收权而冒险攻击冯保,和先窥测到皇帝心思后,再投机攻击冯保,那绝对是两回事!</br>  申时行老老实实的回答:“臣也只是听说,先前只当是谣言,并不相信。</br>  但看到这几日里,为了对付林泰来,李植和厂卫官校配合密切,不禁又有了几分相信。</br>  所以说,林泰来的处境,与当年冯保何其相似。”</br>  万历皇帝看着李植和张鲸,表情阴晴不定。</br>  殿上朝臣面面相觑没人说话,陷入了沉寂。说实话,经常以好人形象出现的申首辅今天委实有点可怕。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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