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蛟接过他手上那道【定廪锋】，镗金门喜好刺、匕、刀一类的法术，这定廪锋长得怪模怪样，长约六寸，像是两头削尖的细棍，擅长以点破面。</br> 看着面前的李曦峻，李渊蛟反而是皱眉，沉声道：</br> “先前我等在阵内斗法，你应该早早离去，不应在此停留，万一我斗不过这司徒末，也能保下你来。”</br> 空衡在场，李曦峻不敢自称能看穿阵中局势，只点头应了，李渊蛟神色阴沉，让两人把仅差一步的灵水引出，低声对空衡道：</br> “我跟了一路，这司徒末并不是一路跟过来的，而是直直驾风飞来这潭水边……他明白你我就在此处！”</br> 空衡宣了声释咒，答道：</br> “施主的意思是……此人背后有紫府指示？”</br> 李渊蛟面色阴晴不定，其实已经有了六成的把握，他方动了动用手中青尺剑剑意，斩草除根的心思，这人便立刻急匆匆消失，更让他肯定了。</br> “也未必是指示。”</br> 李渊蛟沉声道：</br> “镗金门的紫府已经许久不见，大部分的地盘都已经落入修越宗实际控制，兴许是哪方势力与我李家有怨，暗暗协助他。”</br> 空衡默然，喃喃几句：</br> “兴许…兴许是忿怒道统……”</br> 两人交谈着，面前的潭水滚动如沸，缓缓破开，一道灵水飞跃而出，浅白晶莹，旋转一周，落入李曦峻手中的玉瓶中。</br> 李曦峻面色犹有些苍白，喜道：</br> “叔公！是【清元灵水】！”</br> 李玄宣连忙凑上前去，仔细一瞧，点头赞道：</br> “果然是【清元灵水】！有了此物，家中的三品瞳术《清目灵瞳》便可以多成就几人了！”</br> 这灵水对修炼【清目灵瞳】大有帮助，炼成之后更可以为自己眼中异象寻借口，李曦峻将之收起，李渊蛟只沉声道：</br> “速速离去吧，不要逗留了。”</br> 几人驾风而起，李渊蛟忧心不已，满心不安，几人腰间的玉佩却猛然亮起来，放出温和的光。</br> “嗯？”</br> 几人皆是一愣，李曦峻奇道：</br> “难道是姑姑不放心，跟着过来了？”</br> “不是…”</br> 李渊蛟摇头，他特地嘱咐李清虹看家，不至于远到此处，正思虑着，身上已经浮现出玄纹灵雾，隐匿在天空之中，消失不见。</br> 却见远处驾风驶来一道彩光，一锦衣公子驾虹而来，身着玄纹羽衣，玉冠乌发，怀中抱着一襁褓，朗声笑道：</br> “哪位兄弟前辈在此？曦治有礼了！”</br> 李玄宣几乎原地跳起，大喜道：</br> “是我家治儿！”</br> 一旁李曦峻愣了片刻，运起眼中白气，足足看了三息，在这人身上没有发现什么幻术的痕迹，这才惊喜道：</br> “还真是三哥！”</br> 李曦治见着迎上来的李玄宣，面露震惊之色，惊道：</br> “是…是大父？”</br> 这才拉过李玄宣，失声道：</br> “不过离去区区二十年，大父何以衰老若此啊！这…这…”</br> 李玄宣如今八十余岁，可如今这模样要说他一百多岁李曦治都不觉得怪异，只愣愣地看着，李玄宣摆手，老怀大慰地看着他：</br> “好！好啊！”</br> 身后的李曦峻暗笑，上前一步，拱手道：</br> “曦峻见过三哥！”</br> “你你你！”</br> 李曦治心中澎湃，眼中微微湿润，笑道：</br> “好弟弟，二十年不见，果然是一副神仙模样了。”</br> 两个青年对视一眼，心中万千感想不知如何开口，李玄宣连忙扯过他，指着他怀里的淮儿，试探道：</br> “这…这是。”</br> 李曦治嘿嘿一笑，温声道：</br> “李承淮。”</br> “哎呀！”</br> 李玄宣大喜，还不曾说些什么，一旁的玄纹灵雾已经消散，一身黑袍的李渊蛟终于耐不住了，面色微红，骂道：</br> “小子！这大事也不给家里来封信！”</br> 李曦治呆了，任由李玄宣将怀里的李承淮接过，被老子这么一骂，喜而恸道：</br> “爹！”</br> 李渊蛟抬眉看他，足足看了好一阵，虹光和羽衣的光彩在他面上流转，这才吐出两个字，涩声道：</br> “不错。”</br> 李曦治十岁独自离家，深入青池，至今已经二十年没有见过父亲，李渊蛟写的信都是严肃正色，从不做儿女姿态，如今听了父亲这一句，潸然泪下，答道：</br> “儿子在青池…如履薄冰二十年，算是没有辜负家中的信任了！”</br> 一家人皆是默然，李渊蛟抚着他的背，没有说些什么，李曦治则迅速收敛仪容，抹脸笑道：</br> “我得了宗内任务，去离埠郡镇守，就在这前头！还请随我同去，休息一二。”</br> 他目光扫过李曦峻，这才发现八弟的面色有些苍白，疑惑道：</br> “伱这是…”</br> “受了小伤。”</br> 李曦治皱眉，从储物袋中取出数枚玉瓶，看上去都是上好的药物，轻声道：</br> “速速服了，同我落脚下去，闭关疗伤，拖不得！”</br> 几人对视一眼，应了他，一齐驾风往北去，李曦治问起伤势，李曦峻将方才司徒末的事情说了，听得李曦治连连皱眉，低声道：</br> “我晓得此人！司徒末在镗金门这一代弟子中能排得上前三，性情霸道，名声并不好。”</br> “只是…”</br> 他流露出果决之色，答道：</br> “可据八弟描述…此人绝不是平庸之辈，性情虽然霸道，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应要寻個机会，除去此人！”</br> 李渊蛟在一旁抱着李承淮仔细看着，口中淡淡地道：</br> “此人直奔我等而来，身后要么有尊紫府，要么就是得了什么消息，若是身死镗金门必然晓得，很是棘手。”</br> 他把自己的推测说了，疑虑道：</br> “当年…司徒末这一脉在争夺中败下阵来…传闻举脉尽没，长辈才敢联手覆灭汲家，可见了司徒末这模样，恐怕传闻不实。”</br> 李曦峻点头，咳嗽一声，推断道：</br> “此人身上宝物众多，法术高深，在镗金门应有靠山，不像是孤身的模样…”</br> 李曦治回忆了一阵在宗内看过的卷录，轻声道：</br> “镗金门一事，我仔细读过，有许多秘密，当年覆灭一脉，投靠青池，恐怕也是无奈的投名状，偷偷养下遗孤，以存嗣统也是正常的。”</br> “司徒末应该是当年司徒翌之子，作为一脉遗孤，受重视也是正常的。”</br> 李玄宣低声道：</br> “若是如此，此人就更难对付了…堂而皇之杀了他，恐怕要遭到镗金门的疯狂报复，最好能设计…”</br> 李玄宣的言下之意明显，李渊蛟心中也有想法，一家人虽然低调，却都不是犹豫的主，突然冒出个筑基仇敌，不惧不躁，想着都是怎样要悄无声息地除掉他。</br> 李玄宣忧心忡忡，喃喃道：</br> “可斗也斗不过这人，法师加上你兄妹才有合力除掉他的机会，更何况他不知道有多少底牌，身为镗金嫡系，难道保命之物会少了？”</br> 叔侄几人各想各的，都不出声，几人已经飞到离埠郡，此处许小丘陵，林林种种的村落分布其中，李曦治手中一亮，取出一道玉符，注入法力，向着家人道：</br> “稍候。”</br> 几人等了片刻，便见前方驾风疾驰而来两人，都是练气巅峰修为，年纪不小，气度雍容，一副养优处尊的模样，停在众人面前，一人恭声道：</br> “不知哪位是仙宗上使…”</br> 李曦治丢出玉令，轻声道：</br> “青穗峰，青杜李曦治，家师袁湍，出自蕈林袁家！”</br> 这一番话下来，两人顿时对他的背景有了了解，很是恭敬地垂下头，唯唯道：</br> “见过大人！见过大人！这边请…坊中诸多人手都列好了！只待大人查看…”</br> 李曦治只摆手，答道：</br> “这倒是不急，先让他们等着…这几位是我家人，路上遇到歹徒袭击，受了些小伤，你先带下去，上好的灵药安排上，支出先写在我账上。”</br> 两人急忙道：</br> “大人说笑了…甚么写不写的，小的这就去办。”</br> 李曦治眯眼，笑道：</br> “要写。”</br> 两人对视一眼，只唯唯诺诺：</br> “是…是…”</br> 李曦治到此处来可不是来留下把柄的，他不是迟家嫡系，在宗里也没有攀上什么派系，可以肆无忌惮的收刮。</br> ‘好大排面！’</br> 李曦峻与李玄宣对视一眼，跟着一人下去，那老头回过头，疑惑地看了眼李玄宣，问道：</br> “我可曾见过前辈？”</br> 李玄宣笑道：</br> “老夫曾在冠云峰坊市开过小店。”</br> “哦哦哦！当年我也是在那一处当过掌事的！”</br> 这老头乐呵呵地回了几句，好像想起来什么，有些尴尬地住了口，李玄宣以秘法传音道：</br> “这两人我见过…当年我家还不是世家，我外出售卖符箓，这两人前来看过…趾高气扬，好不威风！如今…”</br> 李玄宣心中暗笑，老头已经端出几样灵物，李渊蛟挑了几样便宜的用了，沉声道：</br> “便在处闭关歇脚，过几日便出发。”</br> 李曦峻应声，与他一齐下去闭关了，李玄宣则在庭中应付着这人满口的阿谀奉承，忖道：</br> “青池弟子…真是好威风！”</br> ……</br> 李家，乌涂峰。</br> 李曦明轻轻一引，丹炉之中的火焰飞跃而出，落入他手中，化为【长行元火】，他张了张口，将这火焰吞入腹中。</br> “练气七层…也有些时日了！”</br> 他这些日子稳固了修为，寻时机突破了练气七层，步入练气后期，成了李家中坚战力，距离筑基又近了一步。</br> 一旁的孟灼云衣裳半解，露出雪白的肌肤，神情慵懒，趴在地面上，手肘撑地，洁白的左手举着，握着一只细长的毛笔，另一只手按着一张画像。</br> 她很是悠闲，时不时往上添上一笔，两只脚屈在一起翘着，在阳光中半身亮堂堂，显得皮肤细嫩，腰身盈盈一握。</br> 李曦明解了衣，捋起她的衣袖，让雪白呈现出将露未露的状态，这才拥住她。</br> 孟灼云吭了一声，被他转至仰面朝天的姿态，手中的笔微微一乱，柔声道：</br> “你又突破了…你这天赋，难怪李家把你看得紧紧的。”</br> 李曦明做事的时候抿嘴很安静，孟灼云却停不下嘴，叨叨地说了两句，唇红齿白，在阳光下不断开合，如同一块血红灵玉，让李曦明挪不开眼，他轻声道：</br> “别报什么仇了，死都死了，就留在我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br> “嗯？”</br> 孟灼云哈气吭了两声，面色微红，媚眼如丝，语气却有嘲笑的味道：</br> “嗯？一辈子作你的鼎炉？”</br> “你这说的什么话！唔…”</br> 李曦明撩起她湿润的发，一缕一缕搭在两鬓上，显现出光洁的额头，他难得劝道：</br> “这对你也没坏处…你那前夫也不过与你处了半年，乃是媒妁之言，难道有我强么？”</br> 孟灼云面上闪过一丝哀婉，轻声道：</br> “你是天才，他不如你。”</br> “这就对了…你既然与他没多少感情，执着于报仇又有何意义呢……”</br> 李曦明正要再劝，心中算盘打得啪啪响：</br> ‘此女练气修为，又难得是个会炼丹的，只要她投入我家门前，我年年有这修行速度不说，也不用花时间在那些胎息练气的丹药上！两全其美！’</br> “是，我与他其实没有多少接触…只不过是媒妁之言…许了他罢了。”</br> 面前的孟灼云却喘息两下，话锋一转，喃喃道：</br> “可他把我当人…”</br> 她灵动的双目猛然盯向他，柔柔地道：</br> “那人聪明，可毫无势力背景，没什么好的，筑基无望，自然比不得你…可他把我当人…你身上没有半点真心。”</br> 李曦明微微一愣，盯着她突然从酒色和迷乱之中变得坚定的眼神，孟灼云道：</br> “可你把我当狗，当器具，或是别的什么，把我当一件物品。”</br> “我叫了，我疼了，你就哄一哄，你满足了，就将我丢在一旁，你开心了，我就体面些。”</br> 她声音带上了些涩意。</br> 李曦明不应，反而猛然掐住她，孟灼云与他同时发出一声低叹，男人等了两息，掐了个净衣术，轻声道：</br> “今日的丹药，一共三种，分别是【静心】、【辅气】、【定神】，不要忘记炼了。”</br> 言罢穿衣转身便走，不去看她的神情，孟灼云则懒得收拾，就这样仰面朝天躺着，良久才翻身，拿起地上湿了一半的画，重新拿起那笔墨，添了几笔。</br> 黑色的墨水化开，在纸上溶成一个指头大小的斑点，孟灼云挺着胸，一丝不着地踞坐在地上，雪白的肌肤上滚落汗珠，在腿侧划过细腻的曲线。</br> 孟灼云将这画挂好，仔细端详起来，画上的李曦明坐在大椅上，她侧身立在一旁，两人满面笑容，很是甜蜜。</br> “呵……”</br> 她从喉咙中发出一声细腻的绵长冷笑，如同呻吟，发上那一朵浅蓝色的兰花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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