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酒店房间，霍尔登福特两手放在身前，右手包住左肘，靠墙而立，开始娓娓讲述自己的推断。</br> “根据刚才杰恩·哈登的描述，他被勒住脖子挣扎、还没断气的时候听到了开门和关门声，这说明凶手在尚未确认他死亡的情况下，就匆忙离开了房间。”</br> “以杰恩两百磅的体重，很大的可能在挣扎过程中弄断勒索，逃得一命。”</br> “这是一次失败的刺杀。凶手绝对不是专业杀手，他的行动，很可能是心血来潮，在某种强烈的情绪推动之下临时起意。”</br> 霍尔登语气一顿，精准描述，“作案的念头突然就冒了出来，就像打喷嚏一样毫无预兆，不得不释放。”</br> 迪安思考着，把占卜棋盘和香炉放进了牛仔背包。</br> “另一个细节验证了我的推论——杰恩听到了男人的笑声。”</br> 霍尔登摇头，</br> “在作案时居然笑出了声，这非常不专业，但这从侧面说明凶手能从这起恶劣的行为中获取到愉悦感。”</br> 霍尔登突然向迪安发问，“想象一下，如果你是凶手，在什么情况下，你看着一个人被吊在绳索上痛苦挣扎，快要窒息的时候，你却高兴地笑了出来？”</br> “我极其痛恨杰恩·哈登，我恨不得他死掉。”迪安以前杀了那么多人，很少在杀人时微笑。</br> 凶手心理可能有点问题。</br> “而杰恩当时把脑袋架到吊索上、自寻死路的行为，就是诱发作案的契机。”</br> “他摆出一副待宰羔羊的姿态，仿佛在主动引诱这个躲在暗处痛恨他的凶手，在冲这個偷窥者说——”摇曳的烛光照出霍尔登脸上一抹奇异的光彩，他的语气莫名地激动，</br> “快来杀我！”</br> 他发红的眼睛转向迪安，</br> “换成是你，你能忍得住？”</br> ……</br> “所以凶手痛恨杰恩·哈登，但推翻他的救命矮凳，置他于死地的行为是临时起意。”</br> 霍尔登做出总结，</br> “但还没完，根据杰恩的口供，他全程没注意到有人进入房间。”</br> “而琼·卡翠的证词也提到进门后反锁了房间。”</br> “这足以说明凶手不可能在案发过程中进入房间，而是在两人进门之前，已经藏在了里面。嗯，刚才你躲进去的那个百叶门衣柜就是最佳藏身处，视野良好，外面又难以发现。”</br> “这也意味着，真凶提前拿到了2-21的房间钥匙！”</br> ……</br> 迪安颔首，这跟他的推断一致。</br> 霍尔登凝视着黑暗的虚空，绕着双人床缓缓踱步，加快语速，</br> “刚才杰恩·哈登还提到，他和琼多次在这间房子里玩游戏，并且从来没检查过那个百叶门衣柜，它几乎相当于‘安全屋’。”</br> “提前进门的凶手偏偏躲里面，伱认为这是巧合吗？”</br> 迪安起身，背起牛仔包，点头又摇头，“许多看似巧合的经历，都是他人别有用心的重复。而凶杀案中，巧合更少。”</br> 霍尔登快意地笑了，</br> “没错，我认为在案发当天以前，凶手就多次藏进衣柜当‘观众’。并且从来没被发现。”</br> 霍尔登语气一顿，黑色眼睛徐徐转动，“什么人能轻易接触到酒店钥匙？又能隐蔽地反复出入房间？”</br> 迪安还没回答，他就滔滔不绝地分析，</br> “如果凶手是个专业的杀手，他有多种办法不动声色地做到这两点。”</br> “但之前就有结论，他表现得不够专业，他的行动大概率临时起意。”</br> “他能拿到钥匙，并掌握杰恩和琼的玩游戏的时间、位置，多次隐秘地进行偷窥，绝不是因为他有多聪明、多么地技艺高超。”</br> “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和职业提供了巨大的便利！”</br> 霍尔登双眼放光，斩钉截铁地说出了结论，</br> “他，是高文酒店的一个员工！”</br> ……</br> 沉稳有力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br> 迪安点头，霍尔登的演绎出的结论跟他不谋而合，</br> 但他还有一些疑问，</br> “凶手，酒店员工，痛恨杰恩·哈登。”</br> “而杰恩·哈登声称自己不曾的罪过酒店任何一个人。”</br> “那么作案的动机是什么？”</br> ……</br> “迪安，换成是你，”霍尔登笑了，“躲在衣柜里，欣赏一出年度动作大戏。演员是一个肥胖如猪的秃头男人，和一个身材火辣长相性感的美女。”</br> “你偷偷看了一次又一次。”</br> “你会产生什么想法？”</br> “我对这种变态的游戏没兴趣。”迪安板着脸认真地说，“反复看不是自讨没趣？”</br> 霍尔登投去鄙视的眼神，“正常男人都忍不住反复重温，并且心生嫉妒和幻想，为什么和琼约会的不是自己？”</br> 霍尔登瞬间代入凶手的身份，眼神凶狠，语气嫉妒又愤怒，</br> “这头肥猪有什么资格和我梦中情人多次约会，而我就可怜巴巴地当个观众？就因为他有几个臭钱？而我是个穷光蛋？”</br> ……</br> “嫉妒是原罪，是作案的动机，是那个不受控制的喷嚏。”</br> “它犹如壁炉里的火焰越烧越旺。而在前天终于汹涌而出，烧毁了一切，酿成苦果！”</br> 迪安张大了嘴巴，这推断太流畅了吧，但充满主观假想性，让他心头不踏实。</br> 不等他开口，霍尔登用洞悉一切的自信口吻说，</br> “关于凶手，我已经做出了最基础的侧写——”</br> “男性，不超过四十岁。”</br> 他微微扬起下巴，瞬间化身一个高明的画家，左手食指变成他的画笔，随着他独有的节奏，凌空虚描，</br> “酒店工作人员，职位不会太高。”</br> “何以见得？”迪安不合时宜地插嘴。</br> “收入足够不需要偷偷看表演，花钱就能约到琼。”</br> 霍尔登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继续描绘</br> “此外，他性格内向、不擅长交流、固执，日常工作中可能存在情绪失控的表现。”</br> “嫉妒杰恩，并且对琼·卡翠有一定的爱慕之情。”</br> “爱慕琼？”迪安打断道，“你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br> “你没看过‘动作片’？”霍尔登丢过去一个可怜的眼神，“如果你是个正常男人，经常关注一个女演员的作品，你会不受控制对她产生好感。”</br> 迪安恍然。</br> 霍尔续道，“当一个你爱慕，又从里到外看过几十回的梦中女神出现在你身边，就算是你再内向都会忍不住靠近她，努力表现自己，并且尝试做出类似于表白的行为。”</br> 霍尔登深呼吸，露齿一笑，</br> “凶手可能骚扰过琼，琼对他有印象。”</br> ……</br> “真是奇妙的设想。”</br> 顺着霍尔登的思路，迪安只觉得之前的一些没想明白的地方豁然开朗，眼前拨云见日。</br> 他看了眼系统。</br> 霍尔登这一通分析之后，调查进度居然由百分之四十五，跳到了百分之六十。</br> 明明对方关于罪犯心理和身份的描述充满推理和演绎。</br> 系统却承认这些推断，仿佛它们都有某种隐形的证据支撑。</br> 迪安不由惊奇。</br> 难道这就是心理侧写的强悍之处？</br> 旁人还处于不明觉厉的状态中，他已经穿过迷雾，直指要害！</br> ……</br> “那咱们接下来就去见见看守所的琼？”迪安嘀咕了一句，又摇头，“哦，不，我们应该先找格丽丝，想办法要到所有酒店员工的资料。”</br> “不错！”霍尔登用手电往他脸上一照，纤薄的嘴唇露出高潮般的笑，</br> “走吧，让咱们揪出真凶！”</br> ……</br> 一楼大厅沙发边，两人找到了刚刚送走一位客人，揉着发酸小腿肚的格丽丝，陈明来意，</br> “酒店员工资料？你们要这玩意儿干嘛？”</br> “我们想查查案发当天，有没有人接触到线索，嗯，也许他们自己没有察觉。”</br> 格丽丝略一思考，领着两人走向一楼左侧入口后办公室，顺便问了问，”我有点好奇，琼·卡翠的案子调查到那一步了，这个女孩儿真的杀害了杰恩·哈登？不方便说的话，就当我没问。”</br> “琼和杰恩都是酒店熟客，你应该有一定了解吧。”迪安盯着女人的双眼，不答反问，“你觉得琼是凶手吗？”</br> “我说了不算。”格丽丝伸手理顺帽子下的红发，“但仅凭我个人的印象，琼为人热情坦诚温柔，完全没像其他同行那样堕落成拜金婊。”</br> “嗯，她没什么城府，口碑良好，工作效率高，从没出现失误。怎么可能杀了杰恩，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br> “我们严重同意。”霍尔登顺着她的态度说，“我们正在寻找帮她洗脱罪名的线索，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br> “那我尽力而为。”</br> ……</br> 办公室。</br> 在格丽丝协助下，两人顺利拿到了酒店员工资料簿，包括餐厅部，房务部等部门，总共七十三人。</br> 按照霍尔登之前的分析，排除了四十三位女性，剩下三十个男性，再排除掉年龄超过四十岁的，剩下二十五个。</br> 迪安把这二十五个圈出来摆到了格丽丝面前，</br> “前天案发时，哪些人在酒店值班？”</br> “等等，我查查排班表。”格丽丝找到一本表格审阅了一会儿，划掉资料里接近一半的人，还剩十二个男人。</br> “他们中有没有性格比较内向，不合群的？”霍尔登压抑着兴奋问，</br> “为什么这么问，他们跟案子有关系？”格丽丝目光检视着资料，疑惑不解，</br> “内向的人心思更细腻，”霍尔登笑着随口解释，“没准能注意到一丝重要的细节。”</br> “据我所知，性格内向的…肯尼，黑尔，巴莱特、欧特…杰克·李。”格丽丝勾出了其中五个，一个黑人，一个亚洲人，一个拉美裔，两个白人。</br> 长相体型都很普通。</br> “他们五个比较安静。平日里老老实实工作，和同事交流很少，也不怎么参加酒店举办的集体活动。”</br> 迪安斟酌着问，“这五个人之中，谁对琼有好感，甚至痴迷她，向她送过花，别的礼物，或者表白？”</br> 格丽丝摇头一笑，以过来人的口吻说，</br> “迪安，你问了一个傻问题，只要是正常男人，谁不喜欢琼这种好脾气，温柔，又漂亮性感的美女？”</br> “高文酒店工作的男人或多或少都对她抱有好感，她又经常来。”</br> “所以据我同事的八卦，至少三分之一尝试约过她，毕竟被拒绝也没有任何损失。”</br> “但这五个位是否在其中，我不太了解…嗯…他们不喜欢炫耀。”</br> “好吧，那今天轮到他们值班吗？”</br> “没错，他们正在酒店里，晚上才下班，我去叫过来？”</br> “别。先别打扰他们。”</br> 迪安和霍尔登相视一望，暂时应该问不出更多信息。</br> “调查就先到这儿吧，格丽丝。”迪安感激地说着，一边把七十来份员工资料都叠好，塞进牛仔背包，“等案子有了结果我会通知你，但请你先替我们保密，别向外人，尤其是这五个人透露我们在调查前天的案子。”</br> “放心，我没那么大嘴巴。”格丽丝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迪安，也请你帮我保密，别把今天酒店外有个男人纠缠我的事告诉拉斯特。他正等着大学的面试结果，不能分心。”</br> “你说的什么事？我早就记不清了。拜拜，格丽丝。”</br> 迪安笑着一挥手，带着同伴一起离开了酒店。</br> “接下来怎么办？”坐上车，霍尔登看着窗外的酒店打趣，“灵媒大师？”</br> 迪安转头看了他一眼，见证超自然仪式之后，这家伙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一直处于兴亢奋状态。</br> “侧写专家，为了稳妥起见，咱们得让吕克维尔律师帮忙见见琼·卡翠这位当事人，让她来指认指认‘嫌疑犯’。”</br> “至于酒店这边，先不要打草惊蛇。”</br> 汽车开向了法兰律师事务所。</br> 迪安有些不放心，刚才霍尔登的侧写实在太过丝滑，让他感觉不真实。</br> “伙计，万一我们的结论被证明是错的，怎么办？”</br> 霍尔登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br> “自信点，福尔摩斯也会犯错，再说时间还很充沛，灵媒的捷径不通，那我们就走普通警察的老路子。”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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