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午十一点出发，到傍晚时分。</br> 马尔科讲了不少老婆和儿子的往事，说得满嘴发苦，两人终于抵达了小城里诺的中心。</br> 它坐落在特拉基河旁边，不算太大，但街道两侧随处可见各种艺术馆，购物、餐饮、赌场等娱乐休闲场所，而河边又点缀着各处充满自然气息的绿地以及风景优美的景点。</br> 没有拉斯维加斯那么多的高楼大厦，也没有拥挤的人潮。</br> 干净的街道，精致、冷清、闲适。</br> “你以前来过里诺吗？”马尔科目光悠然地注视着扫车窗外两侧景致，暂时换了个轻松地话题，</br> 迪安摇了摇头，</br> “我还以为内华达都是炎热的沙漠和黄土，没想到也有青山绿水。”</br> “那正好，先把路本那恼人的蠢货放到一边。我给你介绍介绍我的家乡，”马尔科充满感情地说，“我们国家应该再没有哪个小城比里诺更有名。”</br> “是因为这风景和阳光吗？”迪安回忆着脑海里的地理知识，“我听说里诺一年三百多天都有阳光，又不像拉斯维加斯那么酷热难耐，加上靠近内华达山脉，很适合徒步和攀爬、骑行、划船，对了，这里是不是还有一个太浩湖？一個巨大的滑雪场？”</br> “嗯，但里诺如此出名不止因为风景迷人，也因为一段特殊的历史…”马尔科右手肘部搭在车窗窗框上，手掌撑住下巴，眼神唏嘘，</br> 迪安放慢车速，侧耳倾听，</br> “50年代以前，我们国家的夫妻想离婚可不像现在这么自由，乱七八糟的规矩一大堆，非常麻烦，也不光彩。但里诺为了发展自家经济，开创了一种‘无责任离婚’。”</br> 马尔科介绍道，</br> “在里诺离婚无需理由，只要住够一定的时间，缴纳一定的费用，就可以立刻摆脱无法忍受的另一半。所以，那个年代成千上万对夫妻为了离婚蜂拥而来。”</br> “这真是天才般的创意，”迪安赞叹，这种法律放到后世的天朝肯定也会大火特火，当然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专家们不会允许人们轻易离婚。</br> “是啊，那个年代前来离婚的人把宾馆、牧场、农场，小别墅都住得满满当当，有的人找不到住房，甚至住在自己搭的帐篷里，反正时间也不长，受几个星期的罪，就能换来一生的婚姻自由。”</br> “是那种帐篷？”迪安扭头看向车窗外，河岸绿水边坐落着一个异军突起的孤零零的帐篷，而帐篷后边不时坐落着一栋陈旧古老的小木屋。</br> “嗯，现在少了九成，但当年沿着特拉基河两岸是一排排的离婚帐篷，帐篷后是离婚小屋，堪称里诺的一大风景。”</br> “前来离婚的尤以年轻的女性居多，她们住在这些特色建筑里，一边等待离婚判决，一边还要娱乐享受，这就是所谓的‘心酸的浪漫’。”</br> 迪安同意得不能再同意，以后的年代，一段婚姻的末尾，大多数时候都是由女性提出离婚申请，说好听点，她们似乎更有勇气改变现状。</br> 汽车穿过街道拐了个弯，迪安眼前出现了一座横跨浪涛汹涌河流的拱桥。</br> 原本滔滔不绝的马尔科，凝视着大桥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恢复如常，继续说道，</br> “那是伟大的弗吉尼亚街大桥…在里诺离婚史中意义非凡。”</br> “过去，刚成功离婚的女人，就会站在大桥上，摘下手指上的婚戒，丢入桥下的特拉基河，结束一桩婚姻，告别过去，拥抱美好的新生活。”</br> “恢复单身的女人就可以在附近的帐篷，银州小屋，邂逅英俊的牛仔，演绎一出出经典的浪漫爱情。”</br> 刚丢掉婚戒立马迎接新一段的爱情。</br> 这有点太快了吧？</br> 迪安摇了摇头，又好奇，</br> “婚戒值不少钱吧，就这么丢进去？没人跳进河里去打捞起来。”</br> 马尔科闻言瞪了他一眼，不悦地警告，“里诺禁止这种可耻的行为，这是对优良传统的亵渎和践踏，是违法行为。而且特拉基河绝不是温驯的美人，不怕被淹死，你可以下去试一试。”</br> 迪安耸了耸肩，进一步放慢车速。</br> 汽车驶上了大桥。</br> 迪安透过车窗打量。</br> 傍晚的天空拉开了一片橘红的火烧云，桥下湍流不息的河水镀上了一层美妙的金红色，风景绝佳，可惜空空荡荡一个游客也没有。</br> 噗噗——</br> 一片黑云突然从桥下飞来，掠过大桥上空的横梁，飞到了另一头的桥下。</br> “蝙蝠？”</br> “这座大桥经常有蝙蝠出没，也算是一大特色，但再有特色也留不住人。”马尔科脸色一沉，唏嘘道，“60年代后，美利坚全国离婚政策都在放松，人们不用再特意赶到里诺来离婚。世界离婚之都盛况不复从前。”</br> “弗吉尼亚街大桥上再不会出现上百个女人一起丢戒指的壮观场景。”</br> 迪安突然感觉系统一震，马尔科这一通关于“离婚之都”和“弗吉尼亚街大桥”的介绍之后，调查进度由百分之十跳到了百分之十五。</br> 这绝对是系统的提示。</br> 难道路本的失踪跟这个离婚之都的历史背景有关？</br> 迪安陷入沉思。</br> ……</br> 很快天色黑了下来。</br> 低垂的夜幕为静美的小城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黑纱，它也从白天的沉睡中苏醒，焕发活力。</br> 街道上冷清不再，行人如织。</br> 这座小城赌场也不少，挂着一堆霓虹灯闪烁的招牌，诱惑着四面八方而来的游客，像是神秘女妖的红唇一样热情魅惑。</br> 马尔科穿行其中，轻车熟路给迪安找了一个豪华酒店安顿好车和行李，又带他享受了一顿当地特色的鱼子酱面包，烟熏鳟鱼，味道还不错…</br> 吃饱喝足，两人沿着弗吉尼亚街中心赶到了路本失踪前待过的情人酒吧。</br> 迪安在酒吧门口待了短短一刻钟，就发现了好几对野鸳鸯靠着墙壁或大门，或者护栏亲密，动作很卖力。</br> 上帝视角里，酒吧内部玩得更加过火，随处可见抱头互啃的年轻男女。</br> “所以，这地方就是专门给年轻人宣泄激情的？”迪安看了眼身边的马尔科，老人脸色很复杂，</br> “嗯，顾客大部分都是精力充沛的年轻男女。”</br> “那我搞不懂了，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路本没怎么牵过女孩子的手，”迪安皱了皱眉，质疑地看向老人，“但他经常在这家酒吧喝酒，泡妞很难吗？”</br> “但凡他愿意找个妻子，哪怕是这些混迹酒吧的女人，然后给家族留一个后代。”马尔科叹息着解释，“我也会心甘情愿地供养他们夫妻生活。”</br> “但路本在酒吧里面光顾着喝酒，获取写作的灵感，根本不去搭讪。”</br> “咳咳、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就想问一问路本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不喜欢女人？”</br> “他身体健康，性取向正常。但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对另一半要求极为挑剔。”</br> 老人叹了口气，</br> “说来也怪我，我在路本很小的时候，就反复向他灌输，他母亲玛丽是世界上最完美，最伟大的女人，赐予了他生命却牺牲了自己。”</br> “路本把这话听进了心里，进入青春期开始，他就跟我说要找个像玛丽一样的女友，可是一直没能如愿。”</br> “我没想到他那么死心眼，为此从不交女友，铁了心等待他的真命天女。”</br> 迪安听完沉默地看向系统，调查进度莫名地从百分之十五跳到了百分之二十。</br> 什么情况？</br> 路本决心找个母亲一样的完美女友是条重要线索？</br> “马尔科，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觉得，路本人生之所以变得这么潦倒落魄，你要负一定的责任。”</br> 呼…吸…</br> 马尔科脸色怅然，额头皱纹隆起。</br> “我不否认。”</br> “算了，走吧，情人酒吧之后，他又路过哪些地方？”</br> “你不进去看看不怕遗漏线索？”老人皱了皱眉，</br> “我这个人不喜欢重复，而且警方和私家侦探已经反复搜查过酒吧，时间又过去半年，我何必再多此一举，进去浪费时间。”</br> “迪安，伱的调查方式真的让我‘大开眼界’。”</br> ……</br> 两人顺着街道经过了酒吧旁边一处处小型赌场，规模和装修跟赌城那边无法相比，顾客也少。</br> “路本以前进去玩吗？”迪安问，</br> “范·赫辛家族的家规严禁菠菜和吸草。”老人声色俱厉，“他敢沾一下，我早就把他腿打断，所以他虽然毫无才干，喜欢喝得烂醉，还是谨守底线。”</br> 老人语气一顿，强调道，</br> “以后，如果家族还有下一代，我会增加一条家规，禁酒…”</br> ……</br> 从弗吉尼亚街繁华的中心往河边步道走去，嘈杂和喧嚣远去，四周灯光渐暗，行人渐渐没了影，两侧建筑物变成了绿油油的草坪和矮树。</br> 微凉的夜风吹过空旷的长街，两人都拢了拢领口。</br> “我们已经进入路本失踪的一英里地段，人很少，也没监控。”</br> “这种黑漆漆的地方最容易发生意外，警察们和侦探当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br> 迪安放缓脚步转头打量，</br> “没有。”</br> 继续往前，街道尽头忽然出现了一条宏伟的拱桥，</br> “等等，我们来的时候不是驱车路过这座弗吉尼亚街大桥？”</br> 马尔科艰难点头，</br> “从情人酒吧返回公寓的必须经过这座桥，这也是那一英里失踪路段的中心。”</br> 迪安诧异道，“之前路过为什么不顺便告诉我，你是在故意跟我隐瞒这条重要信息？”</br> “什么隐瞒？”老人故作不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br> “这座弗吉尼亚街大桥代表了一种可能性。”</br> 迪安走上拱桥，摸了摸抵达腰腹之间的护栏。</br> 路本身高超过一米九，这个护栏高度对路本来说太低，重心不稳就会翻过去。</br> 而且桥距水面足足有二十米，不是专业的跳水运动员，掉下去可能骨折、脱臼，甚至昏迷、死亡。</br> “午夜十二点，路本从酒吧离开后一路穿过街道，来到了弗吉尼亚街大桥，他趴在大桥边透气，可惜某一刻精神恍惚了一下，身体失衡，没能站稳脚，从护栏边掉了下去，尸体被湍流的特拉基河冲走，自然找不到任何证据！”</br> “而且他当时喝醉了酒，神志不清，发生意外可能性更大。”</br> “这不可能！”马尔科猛地摇头，脸上皱纹的紧张炸开，“里诺警局派出大量的警力下到河里去，我甚至花钱聘请了专业的水上搜救队…沿着拉基河下游找了半个月。”</br> “都没有发现任何路本的遗留物。”</br> “我百分百确定，路本的失踪跟这条河毫无关系！”</br> 老人瞪大的眼睛浮现血丝，五官连同皱纹都像打结的麻绳一样扭曲，拳头也攥得紧紧的，仿佛听到一个”NO”就会甩出一拳。</br> 但迪安，分明从这愤怒之中看到了一丝隐隐的哀求。</br> 这个六十多岁的老父亲不敢接受这种可怕的猜测。</br> 迪安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转过头，双肘搭在护栏上，往下眺望银毯般涌动的特拉基河。</br> 警察和搜救队沿河找过半个月，他顺着这条路再找一遍也大概率无效，系统给的七天调查时间也不够。</br> 他只能相信另一种情况。</br> “好吧，就当路本失踪另有原因。”</br> 老人深呼吸，大外套下瘦削的胸膛起伏，收敛了怒容。</br> “但路本必定是在这条弗吉尼亚街大桥附近出了意外。”迪安眯着眼睛续道，同时开启上帝视角检查大桥上下，“这座桥是一英里内最醒目的建筑…嗯…虽然我暂时看不出来具体哪里有问题，但它值得重点关注。”</br> “别提这该死的桥了，我先带你回路本以前居住的公寓转转？”马尔科明显不想继续纠结，“一直守这儿没有意义。”</br> 两人向前离开了大桥。</br> 迪安开启了上帝视角的记录功能，回溯今天与马尔科交流以及参观里诺的经历和收获。</br> 让调查进度出现明显变化的线索只有几条——</br> 1.路本·范·赫辛是个穷困潦倒，靠着父亲马尔科救济生活的作家。</br> 2.里诺是“世界离婚之都”，拥有漫长的心酸浪漫史，而弗吉尼亚街大桥在这段历史中意义非凡。</br> 3.路本一直立志要找到一个像他母亲、死去的玛丽·范·赫辛一样完美的女友。</br> ……</br> 信息还很少，迪安暂时看不出这些线索间的联系。</br> “今晚，看来是个不眠之夜。”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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