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的家在远离河边步道的里诺市中心外围，一栋有一定年头的二层小楼。</br> 迪安敲门之后不久。</br> 穿着一身睡衣的马尔科开了门，他眼睛下方挂着两个淡淡的眼袋，皮肤松弛，头发蓬乱，明显昨晚睡得不好，</br> “你和杰罗聊完了？有发现吗？”</br> “嗯。杰罗对路本赞不绝口，而不是像你口中那样把他贬低为废物。”迪安穿过玄关走到客厅中沙发边，一屁股坐上去，四下打量——</br> 这个房子比公寓装修豪华的多，颇有些富丽堂皇的味道，沙发桌椅都是昂贵的红木，从玄关到客厅都摆着陶瓷花瓶，金银箔的墙纸上，通往二楼的楼梯侧墙都挂着人物肖像画，从长相和亚麻色的发色看，应该都有凡·赫辛家族血统，也许是他们的祖先。</br> 连天花板垂下的花瓣似的灯罩都精美都像是古董艺术品。</br> “而且我现在可以确定，路本的失踪跟他最后写的自传《路本·范·赫辛》有关。”</br> “那不过是一本破书。”老人摇头，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眉毛拧紧，“你为什么总是纠结在这个地方。”</br> “直觉…”迪安点了点太阳穴，眼中神光湛湛，“说起来有点难以置信，但我调查主要靠直觉，这是我的最强武器。”</br> “而且，我不想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儿了，我一提到那本书你就转移话题，你要是没看过，怎么可能这個态度？”</br> “伱肯定留有副本，把它给我，”迪安盯着老雇主的眼睛，不容置疑道，“否则我现在就放弃路本的委托，返回拉斯维加斯，酬劳我也不要了。”</br> 威胁的话音落地。</br> 大厅里的空气静止，昏黄的灯光也像是被照相机定格在照片之中。</br> 马尔科苍老的脸颊错愕了一下，脸上的条条皱纹活过来的沙虫一般蠕动。</br> 表情挣扎。</br> 但他不发一言。</br> 迪安起身，</br> “那么告辞了，马尔科，这两天多谢你的照顾，下次来拉斯维加斯。我请你转转。”</br> 急促的脚步声中，默数的迪安大步走向门外，右手按上了门把手，一拧。</br> “我给你副本。”一个颓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br> 迪安嘴角轻微地弯了一下。</br> 然后，他如愿以偿拿到了书，坐在沙发上就着客厅的灯光翻阅起来。</br> 非常简陋，没有封面，就是用密集的草稿裁定成册，总共一百多页，成色很新，似乎没怎们翻阅过。</br> “半年多前，我趁着路本晚上去酒吧喝酒，偷偷进入他的公寓，拿走书稿复印了下来。”老人端着一杯热情腾腾的红茶，似乎想借此温暖一下冰冷的心，但他弯腰驼背，神态无奈至极，仿佛一瞬间衰老了好几岁，“我也担心他又冲动烧书。”</br> “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关心儿子，不能光明正大一些？作为一个父亲，别总把关心藏在心里。”</br> 迪安目光一扫，书的第一页开篇阐明主角的身份。</br> “我叫路本·范·赫辛，一个从荷兰移民到美利坚的古老家族的最后血脉…一个辜负了祖先们的荣誉，一事无成的三流作家。”</br> 自嘲之中，路本开始讲述自己的成长经历，之前迪安从杰罗以及马尔科口中都听过一遍，就不再赘述。</br> 但书里面多了很多细节，比如路本对自己老爸马尔科重视工作和忽略自己的吐槽。</br> “只知道下命令，从来不会倾听的独裁暴君…”</br> “大男子主义的希特勒二世…”</br> “宠物诊所的割蛋狂魔…”迪安嘴角抽了抽，旁边的马尔科脸色也尴尬了一下。</br> 此外，书中随处可见青春期的路本，对于自己梦中女神的各种幻想——蓝色的大眼睛，鼻梁秀挺，樱桃小嘴，身材凹凸有致，喜爱穿一身风姿绰约的红色连衣裙，她最鲜明的特征是嘴角一粒美人痣。</br> “路本的梦中女神怎么有点熟悉？”</br> “没错，跟我的妻子，他的母亲玛丽，一模一样。”马尔科拍了下桌子，瓮声瓮气地说，“这个道德败坏的臭小子，心里面想象就罢了，他居然光明正大在书里面写出自己可耻的幻想，这实在是有违伦理。”</br> “这种行为让整个家族蒙羞！”</br> “而且还没结束…”马尔科深呼吸，脸色有开始发红，低吼，“后面还有更荒唐的情节！”</br> 迪安继续往后看。</br> 路本的成长为落魄作家的过程中夹杂着大量路本关于自己时运不济，怀才不遇的牢骚。</br> 文笔华丽，描写也细腻生动，人物的外貌，穿着，如在眼前。</br> 但迪安作为一个读者不就是想看一点爽的内容，这个路本偏爱自怜自艾。</br> 一眼文青，活该扑街！</br> ……</br> 跳过这些牢骚话。</br> 迪安一路翻到最后一部分。</br> 人生转折之夜。</br> 蹉跎了36年的路本，醉醺醺地在弗吉尼亚街大桥英雄救美，然后互相倾吐心声。</br> 被救女人的名字也叫玛丽，和路本母亲名字外表都很相似。</br> 而她轻生的原因，正是因为前夫外遇，她无法忍受才到里诺来了一场无责任离婚。</br> 离婚成功后，男人潇洒离去。</br> 但她为自己过去付出的感情不值，一时冲动寻了短见。</br> 红衣女是这么描述自己的前夫的——身高六英尺三英寸，体型偏瘦，酷爱穿牛仔裤、休闲鞋，黑色大外套。亚麻色间带着丝丝银白的短发用发蜡梳成偏分，高鼻梁，颧骨高耸，脸上皱纹很深，长相古板严肃。</br> 而且脾气臭，为人固执、死板，有很重的大男子主义。</br> 还开了一家宠物诊所。</br> 迪安读到这儿，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老人，瞳孔缩了一下。</br> 这特么前夫不就是马尔科吗？</br> “这个混账，逆子！”老人悲愤交加，豁然从沙发上起身，“我视玛丽为唯一的挚爱，哪怕她早就去世，我也一生未娶。”</br> “我亲爱的儿子却在书里面胡编乱造，污蔑我的人格，说我有了外遇，说我伤透了玛丽的心！把我塑造成一个负心汉。”</br> “什么样的儿子才会如此侮辱自己的父亲？”</br> 老人气得浑身发抖，胡子和花白的头发根根直立。</br> 而迪安终于理解马尔科之前为何一提及这本书就一脸难看——这是妥妥的家丑！</br> 书里面，作为主角的路本，把玛丽从父亲这个花心鬼手中抢了过来。</br> 这算啥？</br> 儿子抢走父亲的爱人？</br> 惊世骇俗！</br> 这到底是作家的真性情，脑子有毛病，亦或者人性的堕落？</br> “说的没错，路本太不像话。”迪安顺着老人的话斥责了一句，</br> “但现在，暂且息怒，找人要紧。”</br> 迪安又往后翻了一页，落魄的路本和轻生的玛丽肩膀相靠慢慢依偎靠在一起。</br> 然后他就翻到了页尾。</br> 崭新的爱情到此戛然而止。</br> 迪安脸色一沉，表情抓狂，“下半部了？”</br> “还没来及复印另一本书，他就把书都丢进了河里喂鱼。”马尔科按着肝部，嘴巴像鲶鱼一样一开一合，不停深呼吸。</br> “谢特！”</br> 迪安忍不住低头骂了句脏口。</br> “这是逗我玩了？只有半本书，让我怎么找人？”</br> “迪安，你让我又体验了一次被儿子侮辱的痛苦，”马尔科脸色发青，“现在快说，你究竟从这半本书里面发现了什么线索？”</br> ……</br> 线索…</br> 迪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沉吟片刻，脑海中掠过这两天找到的的五条线索，并且把它们融合起来——</br> 路本·范·赫辛是个穷困潦倒，靠父亲马尔科救济生活的落魄作家，深爱的家乡里诺“世界离婚之都”那段人文历史，并且成天到晚地幻想着找一个像母亲玛丽一样优秀的女友。</br> 终于某一天，路本以里诺历史为背景，写了一本自传，而自传中的女主角以玛丽为原型。</br> ……</br> 根据这段线索，迪安做出一个猜测。</br> “路本失踪之前，在现实中遇到了这个轻生的红衣女人，然后把她写进了书里面？”</br> “后来他带着女人离开了里诺？”</br> “咱们找到女人就能顺藤摸瓜地找到他！”</br> 毕竟许多作家小说里的情节，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改编。</br> 马尔科闻言却断然摇头，</br> “那个臭小子心里面藏不住事，要是遇到这种英雄救美的机会，还成功了，他肯定会忍不住告诉杰罗，跟我嘚瑟。”</br> “他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高兴地合不拢嘴。”</br> “但最近多年他情绪一直比较低落。”</br> “如果现实中有这么一个和玛丽酷似的女人，我肯定见过，但没有。”</br> ……</br> 父亲马尔科和挚友杰罗都接连否定了书中女主角的存在。</br> 似乎，并非路本·范·赫辛在现实中救下了红衣女，再把她写进了故事。</br> ……</br> “没主意了吧？伙计，别再纠结这本破书，”马尔科一脸不出所料，枯槁的双手合拢了书页，“书里面都是假的，都是荒谬可笑的幻想，不可能变成现实，你该换一个调查方向！”</br> “等等，幻想不可能变成现实？”迪安突然直勾勾地盯向马尔科的眼睛，猛然握紧了拳头，</br> “不，你说错了。书本情节有可能变成现实。”</br> 这是中等难度事件，存在超自然因素，所以一切皆有可能。</br> 迪安再把之前的线索汇总重新审视了一遍，大脑高速运转，脑洞大开地进行反向思考，</br> 并非路本把亲身经历写进了小说。</br> 而是路本先写好小说，然后，书中剧情成真。</br> 幻想照进了现实！</br> 红衣女人玛丽从书里面跑出来了，在弗吉尼亚街大桥准备跳桥，等到了路本救下她之后，两人一起失踪！</br> 而路本失踪后的的遭遇，不出所料是记在失落的下半部书里面！</br> ……</br> 这个念头一起。</br> 迪安好似在炎热盛夏喝了一口甘甜止渴的凉水，长舒了一口气。</br> 系统中的调查进度也猛然一跳，由百分之四十跳到了百分之四十五。</br> 但比他预想的低了一些。</br> 是没有确切证据？</br> ……</br> 马尔科看着表情变幻、傻笑又拧眉的年轻侦探，再联想到他莫名其妙地纠结于一本破书的表现，眼中闪过强烈的不信任，</br> “翠贝卡不会给我推荐了一个神经病吧？”</br> ……</br> “但还需要验证。”迪安对老人的怪异的目光视而不见，自言自语，“我得请教经验丰富的人士，书本成真的情况在民俗传说中是否存在？”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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