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灯如豆，蒙昧昏暗。
萧祈坐在梳妆台畔，就着那微弱的烛光似在缝补东西。
他神色专注，动作虽然笨拙却很认真，慕风衍甚至从那身艳俗打扮中，看出了几分婉约贤惠来。
只是一想到他是个男人，便觉说不出的别扭。
萧祈似有所感，抬头望来，见到他已睡醒，忙停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过来。
“阿尧，你醒了？感觉身体怎么样？”
他一挥衣袖，几道气劲自指尖弹射而出，点亮了屋中其他几座烛台。
屋里光芒大亮，一扫方才的昏暗。
萧祈走到床前，半蹲下身，伸手过来给慕风衍把脉。
这会儿他身上已没有了那股浓郁的香气，周身清清爽爽。
他那张浓妆艳抹的脸，虽然还是给慕风衍的视觉造成冲击，但至少嗅觉上没那么难受了。
萧祈的手生得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有种清丽的美感。
但指甲上染着红艳艳的蔻丹，茭白的指尖有许多细小的血口。
看起来像是被绣花针给扎的。
慕风衍不由往梳妆台那看去，椅子上放着他刚才在做的女红，好像是件衣裳。
“伤势稳定下来了，休养一两个月应该就没事。只可惜我所练的内功，与阿尧你的相冲，不能替你运功疗伤，不然能好得更快……”萧祈叹息道，眼中涌动着愧疚。
慕风衍倒不在意：“慢慢养着，总会好的。”
反正他就算内伤痊愈了，受损的元魂也没那么容易养好，身体照样会虚弱，对他而言皆无区别。
萧祈道：“阿尧心态放宽就好，我会用最好的药材给你医治，让你尽快好起来的。”
“多谢。”
萧祈温柔的神情一怔，竟有些手足无措：“不、不用向我道谢的……我们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原主以前难道很少跟他道谢吗？怎地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慕风衍对凡人了解不多，过去的岁月皆在修炼中度过。唯一有接触过的凡人，似乎只是多年前，他来凡间搜寻虚妄鼎碎片时，在山谷里救的一个男孩。
那男孩无辜被他妖力波及，重伤将死。未免沾染因果，慕风衍便出手将其救下。
“你这伤……其实是我造成的……”萧祈喃喃，神色愧疚恍惚，“但你现在只是忘了而已，若是没忘记的话，只怕……只怕会恨得想杀了我……”
慕风衍眉梢微挑：“是我练功走火入魔发狂攻击你，你才打伤了我？”
萧祈点点头，但又忙摇头，神色愧疚又黯然。
“是另一件事，你因别人与我吵了起来。那个人对不怀好意，可你不信我非要跟她走……我当时只想拦住你，可没想到却……对不起，阿尧，等你以后想起来，要怎么惩罚我都好，只要你不离开我。”
慕风衍看着他祈求不安的眼神，只道：“那就等我以后想起来再说。”
他不是李隐尧，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自不会多做评判。
况且真正的李隐尧并未消失，只是人类的灵魂相对脆弱，被他趁其受伤虚弱时进入了这具身体，他的灵魂便陷入了沉睡中。
待他离开了这具身体，李隐尧自会醒过来。
萧祈心下自嘲，若他以后想起来，只怕连现在这般交流都难，还不如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就这么重新开始，或许会更好……
萧祈压下心下乱七八糟的念头：“阿尧你睡了一天，肚子肯定饿了吧？我做好了饭食，就温在厨房中，这就去端来给你。”
萧祈言罢就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一个托盘。
盘中除却菜肴，还有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他将饭菜摆放在小几上，挪到床榻边，用着商量的口吻对慕风衍道：
“我知你喜荤腥辛辣的口味，但现在受着伤，宜吃清淡些的。你先将就用着，待你伤势痊愈了，我再给你做你爱吃的，可好？”
小几上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以前慕风衍修炼时，皆以灵气仙露为食，不似其他妖怪那般，喜好饮血食人来修炼。
即使后来成为妖界之王，所食之物亦只有美酒佳酿，丹药素果。
人类所吃的食物，慕风衍现在还是第一次接触。
而且如今宿在这具凡人身体中，闻到食物的香气，腹中便觉有了饥饿感。
慕风衍执筷夹了块清蒸鱼送入口中，味道清淡鲜甜，肉质细嫩，他不禁点了点头。
萧祈还担心菜不合他口味，没想到他吃了一口后，便露出满意的神色。
还赞赏道：“味道不错，挺好吃的。”
萧祈又惊又喜，因他这简短一句话大受鼓舞，笑容都明媚了几分。
“那你多吃一些，阿尧，尝尝这个。”萧祈持筷，细心地帮他布菜，眼睛笑吟吟地凝望着他。
吃了几口后，慕风衍问道：“你不吃吗？”
只顾着凝视他的萧祈回过神来，忙摇头：“我吃过了，你吃吧，不用管我。”
慕风衍：……他只是不喜欢被人这么直勾勾盯着用餐，眼睛眨也不眨地黏在他脸上，仿佛他才是一盘美味佳肴似的。
吃完了饭，放在一旁的药也凉得刚刚好。
“这药我尽量去了苦味，但也不能尽除，不然会影响药性。”萧祈将药碗端给他，“我给你准备了蜜饯，喝完含几颗去去苦味。”
慕风衍都怀疑自己在萧祈的眼中，是不是个三岁孩童，吃饭喝药都一副哄小孩般小心翼翼的口吻。
莫非以前他们俩就是如此相处的？
稍一想到原主向眼前这浓妆艳抹的的异装男人撒娇，他顿时起了身鸡皮疙瘩。
那画面太美，不敢深想。
慕风衍接过药碗，一口将其饮尽。
那药并不苦涩难咽，慕风衍没去动那看起来就甜腻腻的蜜饯。
“含了蜜饯果脯就不苦了。”萧祈捻了颗蜜饯递过去给他。
慕风衍摆摆手，抿了两口热茶冲去嘴里的药味。
他望着手里的蜜饯微怔片刻，说道：
“以前你最讨厌喝苦药，若不是这副药煎服最有效的话，我也会依照往常惯例制成药丸给你服下的。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干脆就喝完了。”
慕风衍无语了：“你如此惯着李……我，就不嫌麻烦？”
“怎么会呢？能像现在这般，在阿尧你的身边照顾你，我开心还来不及……”
话说到一半，萧祈顿觉失言，忙打住了话头，收拾矮几上的残羹剩菜，端着托盘出去了。
靠在床头的慕风衍扫了一眼自己手腕上锁着的铁链，清澈的眼眸转复幽深，原主与萧祈的关系，可真是有意思了。
这萧祈对李隐尧的爱意，从他言行举止之中，处处都能看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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