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我在现代留过学 > 第六十六章 宋用臣(2)
    赵煦端坐在福宁殿的御座上,看着那个从帷幕外,缓步走上殿中的身影。</br>  和记忆中不同,现在的宋用臣,还是年轻的。</br>  他还不到五十岁,身体依旧强壮,皮肤黝黑,身上穿着的窄袖紫袍公服,比一般内臣的还要大一号。</br>  “臣,提举汴河堤岸司、提举皇城司、提举在京诸场务用臣,拜见大家,恭问圣躬万福!”</br>  他的声音,也比记忆里洪亮一些,自信一些。</br>  赵煦听着,在御座上微微颔首,道:“押班请起!”</br>  然后,赵煦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在殿中缓缓起身的宋用臣,问道:“大行皇帝驾崩已有数日,为何不见押班,灵前哭祭?”</br>  “难道,押班已不忠于朕和大行皇帝了?”</br>  赵煦的质问,让刚刚起身的宋用臣,冷汗淋漓。</br>  他能怎么办呢?</br>  难道,告诉少主,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连皇城大内都进不来!</br>  直到今天,才得了皇太后恩典,准许入宫朝拜少主?</br>  他敢说吗?</br>  谁出来有人信吗?谁会给他作证?</br>  王安石当年,尚且都找不到证人!</br>  于是,宋用臣只能躬身依着两宫给他找好的借口,拜道:“臣禀大家:这数日来,臣奉诏在景灵宫中,为大行皇帝御制御容画像……故未能及时入宫,朝拜大家,并于大行皇帝灵前哭祭……”</br>  “臣乞大家治臣死罪!”</br>  说完,他就俯首在地,长身而拜。</br>  赵煦要的就是他这个借口,于是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便是我误会押班了!”</br>  “押班起来说话吧!”</br>  赵煦是记得的,他在八岁前,被父皇带着见过几次宋用臣。</br>  虽然忘了,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br>  可后来,他长大后,召回宋用臣,听宋用臣多次提起过‘先帝曾召臣至陛下御前言事’。</br>  宋用臣吁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起身来。</br>  他虽然没能入宫,可在宫外,听到了太多太多和这位少主有关的传说。</br>  朝野上下,也曾多次见证过,少主的聪俊。</br>  所以,他也不敢怠慢。</br>  再说了,宋用臣知道,这一次他入宫面圣,是两宫旨意。</br>  此刻,就在这殿中,就有着皇太后的人。</br>  “往后,押班就留在我身边吧!”赵煦不等宋用臣反应,直接说道:“至于外廷诸多差遣,且先卸下来!”biqubao.com</br>  他是孩子,孩子有孩子的特权。</br>  其中之一就是任性。</br>  宋用臣错愕的抬起头来。</br>  赵煦知道,他是舍不得汴河堤岸司和清汴司的事情。</br>  这两个官署,寄托了宋用臣的毕生心血。</br>  特别是汴河堤岸司,沿汴河两岸,设置堆垛场、转卖场等,约束汴京商贾,必须在堆垛场卸货,必须在转卖场内进行交易。</br>  从而,对汴京城的商业进行课税,然后用堤岸司所得的课利,维持清汴司的运转。</br>  清汴司可是关乎整個汴京命脉的官署!</br>  它不仅仅要负责维护并修葺,从汜水关以北开凿出来的洛水-汴河运河。</br>  还要维护,沿着整条汴河两岸,在地势较高之地,开凿出来的大大小小数百个蓄水塘的蓄水量!</br>  因为,洛水的流量,较汴河来说,是相对较小的。</br>  要维持来自洛水的清水,对汴河之中的泥沙的冲刷,就必须在洛水的枯水时期,增加来水,保持足够的来水冲刷量。</br>  否则的话,熙宁之前,汴河泥沙不断淤积,将汴河堵塞的情况,将不断发生。</br>  除此之外,沿着汴河两岸,大量设置的狭河木岸,也必须定期维护,定期更换。</br>  不然,汴河流速不够快,也同样会让泥沙沉积。</br>  可是,宋用臣张了张嘴。</br>  他看到那坐在御座上的少主。</br>  少主才八岁!即使是天纵其才,如何和他解释,汴河堤岸司的重要性?他可以理解吗?</br>  即使可以,清汴司的事情,又如何解释?</br>  清水冲刷的原理,狭河木岸的设置,还有在洛水、汴河之间,设置的那一个个调水闸口……</br>  这些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情。</br>  哪怕是大行皇帝当年,也需要他和沈括,亲自在御前讲解,还制作相应的泥范,在殿中模拟汴河、洛水的来流、泥沙冲刷情况,以及一旦如此,这条运河将给大宋带来怎样的利益?</br>  于是,宋用臣只能低下头去:“臣谨遵圣意!”</br>  他的精气神,瞬间就跌落了下来。</br>  可宋用臣不会知道的。</br>  赵煦是为了保护,才叫他回大内。</br>  汴河堤岸司,是旧党的眼中钉,肉中刺。</br>  原因?</br>  与民争利,课税太过,这个罪名够不够?!</br>  不够,还可以扯上祖宗制度——大宋祖宗以来,法度以在汴河两岸,广种榆、柳,以护堤岸。</br>  你们为了一点点商税,就将祖宗制度破坏殆尽,还说自己不是奸臣?</br>  赵煦很清楚,这是挡不住的,也不用去挡的大势。</br>  汴京城的百姓商贾们,被新法严格限制了十几年。</br>  他们必须在市易务中交易,必须在堤岸司的堆垛场卸货,必须在其他指定的场务里,进行大宗交易。</br>  甚至必须购买官方的货物,必须租赁官府的店铺。</br>  虽然,这些所得的收益,有一部分最终花在了清汴司身上。</br>  而清汴司则保护了整个汴京的所有人,甚至还保护了整个京畿路的所有人——自导洛通汴后,汴河含沙量大大降低,流速大大提高。</br>  于是,汴河的通航时间,从原来的两百天,提高了三百多天,若是年景好,甚至可以终年通航。</br>  于是,自导洛通汴工程后,过去每年冬天,开封府都需要抽调民夫,花费三十万工时进行的浚汴之役,再也没有了。</br>  可谁知道?</br>  知道的人,也会装聋作哑。</br>  大多数人都是如此,自己得了好处,是理所当然,可只要吃了亏,那就会念念不忘。</br>  自然而然,无论是民意、人心还是大势,乃至于两宫,甚至包括赵煦自己,都必然废除汴河堤岸司,必然废除市易务,必然废除大部分的汴京场务。</br>  只会保留那些在嘉佑、治平时代就已经存在的堆垛场、官营邸店以及场务。</br>  宋用臣要是继续在外面,肯定会受到冲击。</br>  一个不小心,就得和赵煦上上辈子,被贬谪出外。</br>  人生大好的时光,都将浪费。</br>  “押班不必忧心!”赵煦看着宋用臣的神色,安慰他道:“清汴司,父皇已经交代过我……”</br>  宋用臣抬起头,一脸的不可思议。</br>  “即使只是每年可以让开封百姓,免于冬日浚淤之苦,清汴司也当存在!”</br>  在赵煦的上上辈子,司马光一上台,甚至还没有上台,就已经对着清汴司磨刀霍霍。</br>  先是废除了清汴司这个机构,然后又下令废弃了几个不太重要的调水口。</br>  接着甚至要将沿着汴河两岸开掘的数百个大小蓄水塘,全部回填。</br>  但,和司马光共同辅政的吕公著是个知道轻重的。</br>  他立刻阻止了司马光的莽撞,在吕公著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司马光才总算同意,不再完全否定导洛通汴工程。</br>  所以,清汴司虽然名义上废除,导洛通汴这个工程也在理论上被认定‘害民残民’。</br>  但从洛水引水,冲刷汴河的事情,却一直在进行。</br>  那几百口从汴河引水,然后等泥沙沉淀后,重新注入汴河的蓄水池也才没有被回填,甚至依旧有人去定期将水塘里的泥沙运走。</br>  然而……</br>  当司马光、吕公著先后去世。</br>  他们的徒子徒孙可不管这些!</br>  你说什么冬日要动用大量民夫浚汴?</br>  祖宗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br>  你竟敢非议祖宗制度?看来你是王安石的邪党!</br>  汴河泥沙开始沉积了?</br>  现在不是还没有溃坝吗?</br>  你急什么?</br>  真要溃坝,那就再苦一苦下游的百姓好了。</br>  可以循嘉佑、治平故事,在下游挖开一个决口,把洪水倾泄出去就好了。</br>  要是有人较真,跟他们讲,过去嘉佑、治平,常常在下游决口,每次都要溺死百姓几千人。</br>  自从导洛通汴后,即使是春季汛期,汴河水量暴涨,全流域包括失足跌落而死的人,才三四百人。</br>  再告诉他们,过去,汴河全年纲船漕粮,每年最多六百万石。</br>  现在一年就能超过八百万石,还能有余力,向洛阳输送纲粮一百万石。</br>  他们就会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br>  总之,这些人是没被汴河发大水淹过。</br>  也忘记了仁庙时代,汴河泛滥,冲进汴京城里,把几千栋民房冲走的事情。</br>  他们之所以,视清汴司和导洛通汴工程为虎狼,只有一个原因——导洛通汴,是王安石首倡、提议、发动的。</br>  承认导洛通汴利国利民,就等于承认王安石也有‘对’的地方。</br>  这个道理,就和司马光不惜一切,甚至拖着病体,也要废除免役法是一样的。</br>  新法怎么可以有好的?</br>  必须否定,必须全盘推翻!</br>  却完全忘记了,免役法这个事情,司马光自己过去也是支持的。</br>  在王安石变法前,他可是对衙前役天天口诛笔伐的。</br>  这些事情,赵煦心里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br>  所以,汴河堤岸司可以让,但清汴司必须保住!</br>  这是底线问题!</br>  赵煦可不想,自己长大后,再辛辛苦苦的去重建清汴司。</br>  重新发明一次轮子这种事情,很不好玩的!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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