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皇帝,真乃是至圣至哲矣!”</br> 太皇太后听完向太后转述的事情,就感慨起来。</br> 对于那个已经驾崩的长子的所谓新法,太皇太后其实最反感的就是市易法、均输法。</br> 因为,几乎所有入宫的命妇和宗室外戚们,在她面前告状告的最多就是这两条新法。m.biqubao.com</br> 其他什么青苗法、农田水利法、免役法、保甲法、保马法反而没什么了解,只是本能的反感。</br> 如今,从向太后口中得知,其实长子早就要废除这些恶法了。</br> 只是因为顾念幼子年少,要将这个恩典留给少主。</br> 这很合理!</br> 也符合一位君主对其身后事的处置逻辑。</br> “六哥!”太皇太后拉住赵煦的手,说道:“你要记住,大行皇帝的教诲啊!”</br> “市易法、均输法这样的恶法,以后不可再出现了!”</br> “我知道!”赵煦认真的点点头:“太母和母后的教诲,我会记住的!”</br> 市易法、均输法这样的法令,若赵煦没有在现代留过学,等他长大了,他大抵也会部分恢复。</br> 原因?</br> 没钱啊!</br> 没钱就什么事情都干不了!</br> 这也是自古以来帝王的必然选择——上下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便掠之于商。</br> 商贾是个好东西啊。</br> 堪称历代帝王的存钱罐,没钱就敲敲打打,怎么都能敲出一点油水。</br> 而且,商贾一般还没办法反抗。</br> 但,现代留学十年之后,赵煦就已经看不上,市易法和均输法那点少得可怜的收入了。</br> 辛辛苦苦的敲骨吸髓,还要顶着被人画圈圈诅咒的风险。</br> 更要得罪,包括士大夫贵族外戚在内的整個统治集团!</br> 得不偿失!得不偿失!</br> 所以,在庆宁宫中醒来的那一刻。</br> 市易法、均输法还有保马法就已经被他放弃了。</br> 这些捞钱的手段,太过原始,也太过低级,得罪的人又太多,影响的范围也太广。</br> 太皇太后顿时满意无比:“好孩子,将来定可成为我大宋的圣明天子!”</br> 赵煦微微颔首,然后看向太皇太后和向太后,说道:“上禀太母、母后,儿蒙二圣拥护保佑,爱护教导,实在是无以为报!”</br> “儿读孝经,知圣人教曰:爱敬尽于事亲,德教才能加于百姓,此乃天子之孝也!”</br> “儿就一直在想,如何报答二圣教导养育之恩,如何遵循圣人之教诲……”</br> “只是儿年少,一直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今日,儿却忽然有了一个主意!”</br> 太皇太后和向太后,顿时就来了兴致。</br> 她们笑意盈盈的看着在她们面前,好似小大人一样的赵煦。</br> 太皇太后轻轻握着赵煦的手,问道:“六哥打算怎么做呢?”</br> 赵煦道:“儿听说,太母及母后,皆尚有慈母在世!而太母、母后母仪天下,以身作则,自入宫之后就再未回家看望过两位太夫人……”</br> “儿不孝,愿从汴河堤岸司中,择一二堆垛场,敬献两位太夫人,以佐少许脂粉之费!”</br> 这就是要将两个汴河堤岸司开辟的位置最好,同时也值钱的物流集散码头,送给向家和高家。</br> 太皇太后和向太后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无比满意的神色,对赵煦的孝心,更是欣赏无比!</br> 汴河堤岸司,每年能赚多少钱?</br> 两宫不大清楚,但两宫都知道,那不是一笔小数字!</br> 因为,大行皇帝就是靠着汴河堤岸司的收入,养起了整个清汴司,还顺便养了个雇工多达万人的专一制造军器局。</br> 所以,汴河堤岸司最赚钱的堆垛场,一年下来要是收入少于五万贯。</br> 那也就不用开了,倒闭算了!</br> 而且高家、向家拿到手里,根本不需要费心,直接转手出去,租给别人好了。</br> 租佃的人,每年租金要是少于五万贯,那就别谈了,趁早滚。</br> 一年五万贯!而且每年都有!</br> 高家、向家,从此只要躺着,就可以富贵不愁!</br> 只是……</br> 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向太后,都是要面子的。</br> 她们也都特别在乎坊间舆论。</br> 于是,太皇太后首先就摇头:“不可!不可!六哥的孝心,太母心领了,但这事情就算了吧!”</br> 向太后也道:“娘娘说得对,高家、向家,世受国恩,朝廷已经给的足够多了,六哥不必再给了!”</br> 赵煦却摇头认真的说道:“太母、母后!且听儿一言!”</br> “朝廷是朝廷,那是国家法度!”</br> “但儿却是儿,此乃儿孝敬两位太夫人的一点心意,也是儿为了报答太母和母后的一片孝心!”</br> “圣人都说了:爱敬尽于事亲!圣人也还说了:此德教加于百姓也!此乃天子之孝也!”</br> “太母、母后,总不能让儿做一个不孝之人,不孝之君吧?”</br> 在现代的时候,赵煦可会送礼了!</br> 也就是他现在年纪小,有些话不适合讲。</br> 不然的话,他还能说出更多的理由和借口来。</br> 太皇太后和向太后对视一眼,彼此都颔首点头。</br> 不过,这个事情她们不能马上答应。</br> 至少不能在现在应允。</br> “此事事关重大……”太皇太后道:“且待太母和你母后,去与髃臣们商量一下,看看髃臣们怎么说……”</br> 赵煦装出一副不太乐意的样子,勉强点头:“好吧!”</br> 在心中,赵煦知道的。</br> 其实太皇太后和向太后都已经答应了。</br> 她们之所以这样子,只是顾忌面子,也不愿让人讲闲话。</br> 接下来,其实完全是走流程——难道现在还有这么不开眼的大臣?</br> 而赵煦之所以这样做,原因很简单。</br> 必须先喂饱了外戚,才能做事!</br> 赵煦的父皇,当年为了推动伐夏,尚且得选一个高家人去沿边为帅,何况是现在的他?</br> 赵煦知道的,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重要很重要。</br>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被高家、向家的人破坏的风险,也必须被排除!</br> 而只要高家、向家的人,不在这里面搞破坏。</br> 那么赵煦相信,以他现在和两宫的关系和亲密度。</br> 那个事情,哪怕是司马光跳起来反对也没有用!</br> ……</br> 回到福宁殿,赵煦看向一直跟着一路走过来的宋用臣。</br> “都听到了吧?”赵煦对宋用臣说道。</br> “臣什么都没有听到!”宋用臣低着头回答。</br> 赵煦轻轻挥手,冯景立刻带着左右下去。</br> 同时还将殿中帷幕放下,自己则站在了帷幕前,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br> 他知道的,少主要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对宋用臣交代,而且这个事情不能让人知道。</br> 果然,冯景就看到帷幕内,少主对那宋用臣招了招手。</br> 那宋用臣立刻就匍匐着,爬了过去。</br> ……</br> “放弃堤岸司,是为了保住专一制造军器局!”</br> 宋用臣匍匐着,爬到了少主面前。</br> 然后,他听到了少主的低语。</br> 他错愕的抬起头,一脸的不敢相信。</br> “大家知道专一制造军器局?”宋用臣低声问道。</br> “朕,什么都知道!”少主蹲下身子,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父皇一生心血,都在其中!”</br> “汴河堤岸司,就是为了掩护专一制造军器局而成立!”</br> “现在,是为了保护专一制造军器局而牺牲的时候了!”</br> “老臣惶恐!”宋用臣立刻趴下去:“请大家教诲!”</br> 就算要牺牲,也应该是牺牲专一制造军器局,保护汴河堤岸司这只下金蛋的母鸡啊!</br> 有钱,任何时候都可以将专一制造军器局重建。</br> 可要是没有钱,光有专一制造军器局有什么用?</br> 发不起薪水,那些工匠就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br> 少主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嘴角带着神秘的笑容。</br> 仿佛是在说:你不懂!</br> 宋用臣只能是将头深深的低下去。</br> 此时此刻,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br> 蹲在他面前的少主,和已经驾崩的大行皇帝,重叠在一起。</br> 那个小小的瘦瘦的身体里,似乎寄居着,一位乾坤独断,大权在握,说一不二的帝王!</br> 良久,良久,宋用臣才听到少主道:“将来,你会知道的!”</br> “现在……”</br> “宋押班,听朕诏命!”</br> 宋用臣连忙俯首再拜:“臣,恭听陛下旨意!”</br> “从今日开始,宋押班在禁中,将押班一生所学所知的一切,都写下来,著于竹帛,刻于雕版!”</br> “来日,刊行天下,号为《宋昭宣文集》!”</br> 少主轻声说着,但说出来的每一个都有着魔力,让宋用臣颤抖起来。</br> 刻于雕版,刊行天下?</br> 宋昭宣文集?</br> 我,一个内臣,也可以和士大夫一样著书立作?</br> 可我懂的东西,只是机械之事,只是筑城、堤坝、引水和修渠啊!</br> 会有人看我的书吗?</br> “放心好了!”</br> “此书将来,将会放在新设的水利学校和工程学校内!”</br> “押班说不定,将成为鲁班一样的人物!”</br> 宋用臣听到这里,激动难耐。</br> 立刻顿首再拜:“臣谨遵圣旨!”</br> ……</br> 赵煦看着宋用臣远去的身影。</br>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br> 他信得过宋用臣!</br> 这个内臣,在他的上上辈子,最终死在了为他这个少主修陵的工地上。</br> 而在现代留学十年的赵煦知道,这皇宫大内的所有内臣加起来,也没有一个宋用臣重要!</br> 原因?</br> 宋用臣,除了是内臣,他还是现代宋史研究界,公认的工程师、大发明家和大科学家!</br> 狭河木岸是他发明的。</br> 两级船闸也是他发明的。</br> 轮土机、飞土机更是他发明的。</br> 正是在他主持下,导洛通汴,从立项勘探到最终完工加起来只用了十四个月。</br> 真正施工建设,只用了两个月!</br> 重修汴京城,原本有司预计至少需要七百万个工时,宋用臣发明轮土机和飞土机,最终仅用了三百多万个工时,节省了一半的人工!</br> 同时,他还很有艺术素养。</br> 全新的大宋三省,就是他主持建设的。</br> 新的太学和新的武学,也是出自他的手笔。</br> 这样的一个人才,赵煦怎么舍得让他卷入外廷的风波,从而将其最黄金的九年浪费掉?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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