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宗回……”</br> “臣公纪……”</br> “敬祝圣躬万福！”</br> 赵煦端坐在特制的小坐褥上，看着匍匐在殿中的两个外戚。</br> 都是上上辈子的熟人！</br> 向宗回，元祐年间，就开始出仕为官，在地方上颇善经营。</br> 赵煦亲政后，被提拔为蔡州知州——这其实是用来贿赂收买向太后，让向太后在宫里面别折腾的。</br> 哪知道，向宗回居然干得不错！</br> 至于高公纪嘛……</br> 绍圣时代，断尾求生，把高士充和王珪还有刑恕统统卖了的人。</br> 要不是高公纪、高公绘兄弟出首告发，很多事情，赵煦还查不清楚。</br> 也正是因此，这两个人的性格，赵煦心里面都有底。</br> “两位国亲请起！”赵煦轻声吩咐着：“冯景，给两位国亲赐座！”</br> “陛下隆恩，臣等铭感五内！”</br> 向宗回和高公纪连忙再拜，这才敢坐到冯景命人搬来的椅子上。</br> “两位太夫人身体可还好？”赵煦等他们坐下来才问道。</br> “劳陛下挂念，太皇太后恩典，太母在家中素来喜乐，近来又听闻陛下登临大宝，于是常教训我等高氏子孙曰：官家新即位，我高氏身为国戚，理当以身作则，尔等且当在家好生读书，不可在外生事！”高公纪首先答道。</br> 向宗回也回答道：“承蒙陛下抬爱垂恩，家祖在家，只是吃素念经，也常常教导我等向家子弟：尔等身为天子外戚，官家臂膀，才疏学浅，不能佐官家治平天下，就当在家好生修身养性，若有人胆敢在外惹是生非，干犯国法，即使天子开恩，我向家家法也饶恕不得！”</br> 赵煦点点头：“两位太夫人深明大义，国家能有如此贤夫人，实乃社稷之幸也！”</br> “不敢！不敢！”</br> 高公纪和向宗回都是连忙起身再拜。</br> 然后，两人就各自从袖子里，取出一份请人写好的辞表，恭敬的呈在手中，再拜道：“陛下以纯孝之心，用至圣之行，加恩臣下……”</br> “臣下等惶恐，实在不敢受此恩典，望乞陛下收回成命！”</br> 说完就深深的匍匐在地。</br> 赵煦见了，就给冯景使了个眼色，让冯景将辞表收上来。</br> 然后他看也不看，直接放在案前，道：“两位爱卿不可推辞，此乃朕孝慕太母、母后的一点心意！”</br> 儒家的价值观下，三辞三让这种虚应故事的流程，该走还是要走的。</br> 高公纪、向宗回再拜：“臣等惶恐！”</br> 也就不再提了，他们只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接下来的事情，都是有司在走流程。</br> “两位爱卿，可有官职差遣在身？”赵煦又问。</br> 向宗回答道：“奏知官家，臣蒙大行皇帝厚爱，曾拔擢为大臣，用为群牧司判官，近来则赋闲在家……”</br> 赵煦点点头。</br> 群牧司，在熙宁变法前，是大宋专门用来安置外戚贵官的地方。</br> 为什么？</br> 油水多，事情少！</br> 有道是：群牧吃粪，三班吃香。</br> 这可不是贬义词，而是艳羡！</br> 负责养马的群牧司，每年仅仅是卖粪砖就能把衙门的小金库装的满满的。</br> 何况群牧司本来经费和拨款就多，官员们上下其手，快活的很。</br> 在过去哪怕是一個从九品的群牧小官，也可以在汴京城里从年头吃到年尾。</br> 顿顿都有荤腥，餐餐都能有滋味！</br> 熙宁变法后，这种情况更加突出。</br> 因为，保马法的推行，让群牧司的手伸进了地方民政。</br> 元丰改制，罢群牧司，官员、职权归入太仆寺，也并没有阻止这种情况的蔓延。</br> 总之，在大宋若有人说他在群牧司（太仆寺）当官，那指定很有钱。</br> 跟他混，绝不会饿肚子！</br> “高爱卿呢？”赵煦又看向高公纪。</br> 后者立刻拜道：“蒙官家挂记，臣因父荫，为大行皇帝录为閤门祗侯，只是臣素喜读书，辜负了大行皇帝厚爱……”</br> 閤门祗侯和閤门通事舍人，是武臣资序之中，一直被人认为属于美官的清贵要职。</br> 所以，经常被拿来给外戚、宗室当安慰奖。</br> 因为若不给实际差遣，这就是个荣誉头衔。</br> 可一旦给了实际差遣，就不得了了。</br> 因为閤门祗侯是从七品的天子近卫武臣，外放地方州郡，起码能担任一路兵马都钤辖。</br> 稍微有点功劳，就可以直接跳过大使臣资序，跳进横班序列。</br>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横班，不是宗室里那些在家里宅着磨勘磨出来的水货虚职。</br> 所以，大宋的外戚们，想要做高官，比其他人轻松简单一百倍不止！</br> 高遵裕当年，要是没有阻止刘昌祚，顺利打下了灵州城。</br> 现在的他，恐怕早就是正任节度使了。</br> 死后，一个大国的王爵跑不了。</br> “这样啊……”赵煦假装的想了想，然后扭过头去，看向身后帷幕的屏风后面。</br> 那里坐着陪他来此的向太后。</br> “母后，儿想给两位国亲一个美官……”</br> “不知道是否可以令都堂的髃臣，将堂薄送来殿前？”</br> 赵煦轻声说着，但心脏却已经在砰砰砰的跳动起来。</br> 天子之权，在于生杀予夺！</br> 只有一张白麻纸送出来，就可以让一个大臣，进入三省两府的天子才叫天子。m.biqubao.com</br> 只有一道责授的诏书送出，就可以将一个千里之外的元老大臣，贬到偏远军州的天子才是天子。</br> 只有一道金牌令符发到沿边，就能让一个大将乖乖的交出兵权，跟着天子使者回京请罪的天子才是天子。</br> 可他年纪太小了，不会有大臣相信他能处置好国事。</br> 而且，生理上的限制，也让他只能选择暂时和两宫合作。</br> 让太皇太后和向太后，代替他去处理大部分国家事务。</br> 从而让他现在瘦弱的身体和大脑，得到足够多的休息和发育时间。</br> 但是，作为皇帝，赵煦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一切可能得机会，对权力进行沾染、掌握。</br> 人事权，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东西。</br> 他需要证明，他懂这个事情。</br> 今天这个机会，就是最好的机会。</br> 赵煦的话一出，小殿中的向宗回和高公纪的大脑在这刹那就宕机了。</br> 母后？</br> 皇太后就在这里？</br> 美官？</br> 官家要给我们授官？！</br> 他们咽了咽口水，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起来。</br> 堂薄？！</br> 官家来真的啊！</br> 两人深深吸了一口气。</br> 谁不想当官，当大官，当清贵的美官？</br> 一时，这两个皇亲国戚只觉口干舌燥，连喉咙似乎都在冒烟。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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