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没花太多功夫，就差不多搞清楚了事情。</br> 司马光上书，洋洋洒洒，列举历朝历代的明君，拒绝任用外戚的例子。</br> 又罗列了这些明君，诛杀犯法外戚、弄权近臣的例子。</br> 最后话锋一转，说：臣一夫之愚，不能周知天下之务，近曾上奏，乞下奏疏，开言路，伏望两宫圣慈早赐施行。</br> 赵煦看完了司马光的上书，就安慰起向太后：“母后，司马公并未言及两位国亲之事啊……”</br> 向太后看着这个孩子，叹道：“六哥，还要他怎说？”</br> “他都说了，汉明帝的妹妹馆陶公主为其子求一郎官，明帝不许，赐钱千万的故事……”</br> “也说了宋高祖刘裕虽然侍奉萧太后孝顺，却也拒绝太后任用其子刘道怜……”</br> “他甚至还说了，汉武帝诛杀隆虑公主之子昌平君的例子……”</br> 说着说着，向太后就流下眼泪来，看着赵煦：“司马公天下知名，如今直言劝谏，六哥还是依了吧……”</br> “不然天下人，又当如何议论我母子？他们会说六哥，用人唯亲，对六哥名声不好……”</br> 对向太后来说，向宗回的美官固然很好。</br> 但若天下人非议，他们母子在宫里私相授受，被扣上任人唯亲的帽子就不好了。</br> 人言可畏！</br> 向太后可不愿意，为了一个蝇头小利，就失了人心也让向家在舆论中被人认为‘贪鄙’。</br> 那就不好了！</br> 可是，她不知道为何，在这个事情上很犹豫，故而并没有直接去保慈宫和太皇太后商议，而是在拿到上书誊录的副本后，在坤宁殿守着小官家。</br> 当然，同时向太后也有些愠怒，愠怒于司马光，居然毫不留情的干预和言说皇室内部的事情——在向太后看来，司马光明明可以私下说的，为什么要将这种事情写在公开的上书里？</br> 这让她真的很没面子！</br> 搞得好像是她这个太后，利用了六哥的仁孝，给向家捞好处一样。</br> 赵煦看出了向太后眉宇之间的犹豫，揣测了一下，就轻声道：“可是……母后……那是儿登基后，第一次任用大臣啊……”</br> “圣人都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br> “如今，儿第一次任命大臣，都要是这样……将来怎会有善终？”</br> 向太后抬起头，她终于知道犹豫不决的原因了。</br> 是啊！</br> 那是六哥第一次任命大臣！</br> 若天子第一次任命大臣，都不能得到落实贯彻。</br> 以后，六哥的诏书还能被人尊重吗？</br> 六哥到底还能不能执掌这个天下了？！</br> 这才是关键！</br> 这才是重点！</br> 司马光到底怎么回事？</br> 他修资治通鉴，熟悉上下古今故事，怎连这个都不知道？</br> 于是向太后收敛泪花，擦了擦脸颊，抱着赵煦说道：“六哥放心，无论如何，母后都不会叫六哥被人看轻的！”</br> 倘若天子连任命大臣的权力都要被剥夺。</br> 那谁是天子？</br> ……</br> 保慈宫。</br> 太皇太后，也在看着通见司刚刚上呈的司马光上书。</br> “司马光，到底要做什么？”</br> 和向太后比，这位太皇太后的脾气就又火爆多了。</br> 所以向太后只能在赵煦面前哭。</br> 而太皇太后，却已经铁青着脸了。</br> “他指桑骂槐，说的是谁？”</br> “上次在汴京不言，今天却忽然言及此事……”</br> “他这是在要挟老身吗？”</br> 她看向司马光上书的结尾，居然说什么‘乞下诏书，开言路，伏望两宫圣慈早赐施行’。</br> 前些天，都堂明发天下的诏书，他在洛阳是没有看到，还是他不认识字了？</br> 如此想着，太皇太后又想起了那日，她欲剥麻王珪那个逆臣。</br> 结果司马光横竖不让，还当殿和她顶了起来！</br> 于是，她的火气越发的大了。</br> 在太皇太后身边，本该适时的劝说和引导这位太皇太后，转向司马光的内臣粱惟简和张士良，这个时候却紧紧的闭着嘴巴，一个字也没有说。</br> 这两个在赵煦上上辈子时，为司马光的执政之路说尽了好话的大貂铛，此刻沉默的原因很简单——市易务已经罢废，堤岸司也撤销了。</br> 他们和他们背后的子侄们，已经满足了。</br>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冒着风险给司马光说好话？</br> 司马光会给他们钱吗？</br> 并不会！</br> 最终，还是刚刚升任宁国军留后的张茂则开口劝道：“娘娘息怒，或许司马公并不是在谈论两位国亲的事情呢？”</br> “娘娘不如将司马公招到京城，当面问清楚……”</br> “实在不行，还可以请文太师来看一看……”</br> 太皇太后这才渐渐冷静下来。</br> “也罢！”她叹道：“老身当面问问他……”</br> 说着就要派人去请向太后来保慈宫商议。</br> 这个时候，殿外传来了向太后的声音：“娘娘，新妇有事商议……”</br> 太皇太后立刻起身：“老身正要去请太后来商议呢！”</br> 于是命人去将向太后请了进来。</br> 向太后一进殿中，见着姑后神色，便盈盈一礼，请了姑后安后，道：“娘娘也在为司马公的上书着恼？”</br> 太皇太后点点头。</br> 向太后道：“新妇适才还在和官家商议，是不是，可以为了物议而将向宗回的差遣撤了……”</br> 太皇太后看向自己儿媳。</br> 撤了？</br> 那司马光以后是不是要凌驾在她头上了？</br> 她以后做事是不是得听司马光的吩咐了？</br> 谁是君？谁是臣？</br> 太皇太后铁青着脸道：“吾家家事，外人安得置喙？”</br> 她依旧想着那日殿上，司马光毫不留情的顶撞。</br> 不得不说，这就是视角问题了。</br> 若无赵煦那些操作，若无赵煦将向宗回、高公纪送去熙河的安排。</br> 现在，这位太皇太后对司马光的信任，将达到一个无与伦比的地步！</br> 但现在，因为王珪的事情，也因为高公纪的差遣。</br> 这位太皇太后，怎么看司马光的上书文字，都在觉得——他在影射我！他在说我任人唯亲！他甚至在恐吓我！</br> “娘娘……”向太后坐到高太后面前，轻声说道：“这都是小节……”</br> “嗯？”</br> “娘娘可知，六哥怎么说的？”</br> 太皇太后静静的看着向太后。</br> 向太后叹道：“六哥言：这是他第一次任命大臣……”</br> “圣人都教诲他：靡不有初鲜克有终！”</br> 太皇太后的脸色，变得煞白起来。</br> 是啊！靡不有初鲜克有终！</br> 倘若天子即位后，第一次任命大臣，都不能得到贯彻。</br> 那以后谁还会将天子放在眼里？</br> 朝廷法度，国家制度，将荡然无存！</br> 今天同意了司马光的请求，以后就会有更多司马光冒出来。</br> 然后……</br> 太皇太后是将门家族的女儿，她自然会发生什么了。</br> 唐末乱世，藩镇割据！</br> 到处都将是自行其是听调不听宣的地方藩镇！</br> 唐代叫节度使，大宋就可能是经略使、转运使。</br> 于是，这位太皇太后直接道：“官家说的对！”</br> “他司马光想说什么，就随他说去！”</br> “向宗回、高公纪的这个美官，他们当定了！”</br> “老身说的！他司马光有胆可以继续言说老身和太后任人唯亲，可以继续拿那些历代明君诛杀外戚的例子来吓老身！”</br> “老身倒要看看，这个天下，到底是听他司马光的还是听官家的！”</br> 竟是直呼司马光的名字，连一点尊敬也不再给了。</br> 向太后看到太皇太后的反应，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劝了起来：“娘娘息怒……娘娘息怒……”</br> “司马公天下名士，君子楷模，也是大行皇帝留给六哥的师保股肱……”</br> 向太后不劝还好，一劝，上了头的太皇太后就已经站起身来。</br> “离了他司马光，就要天下大乱不成？”</br> “朝堂上还有文太师……扬州还有吕公著……”</br> “都是大行皇帝给官家选的股肱辅佐大臣！”</br> 文后将附司马光四月辛巳（十七日），自洛阳上书（历史上是二十一日甲申），这里因为蝴蝶效应，提前了几天。</br> (本章完)</br> www.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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