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八年五月甲辰(十二)。</br> 两宫诏:科场推恩,可依治平四年故事,正奏名诸科进士,吏部给敕优牒;特奏名进士,中书给敕优牒(熙宁变法,罢进士给敕优牒制)。</br> 朝请郎、太府少卿宋彭年外放提点江南西路刑狱。</br> 嗯,这是个傻子。</br> 上个月曾经胆子大到居然上书去议论三衙管军阙官的问题,还提议设置七八个管军。</br>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br> 两宫再迟钝,也不可能让枢密院外的文官士大夫,插手禁军特别是殿前司的人事。</br> 所以,宋彭年被罚铜、训斥。</br> 他自己也明白,似乎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赶紧请郡,先出去避避风头。</br> 知邵州关杞,终于上报了完整的有功归明人以及本地乡绅有功名单,一共三百三十二人。</br> 两宫命有司,酌情在故事的基础上,推恩赏财帛,有官者予减磨勘或迁官。</br> 同时授给了新归附的各部首领三班借职一类的武资官阶。</br> 本日,降授中大夫吴居厚,延和殿陛辞。</br> 两宫都是训斥了他一番,当面告诫:汝至庐州,当以京东都路为戒!</br> 赵煦全程沉默,没有说话。</br> 然而吴居厚依旧再三谢恩,叩首而去。</br> 在吴居厚心中,他一直觉得,若非少主在位,他不死也是被贬岭南。</br> 现在,还能去庐州担任知州。</br> 这只能是少主和两宫求的恩典。</br> 不然,难道还是见都没有见过他,而且对新法充满了敌意的两宫?</br> ……</br> 回了大内,赵煦和向太后依旧在保慈宫里,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一会话后,赵煦才告辞,回福宁殿去休息。</br> 等赵煦一走,太皇太后就忽然和向太后道:“太后,上个月枢密院不是报告说,找到了昭宪皇后亲弟之后吗?”</br> 向太后点点头。</br> 昭宪杜皇后是太祖、太宗的生母,也是传说中金匮之盟的订立者。</br> 然而,杜氏外戚,早已经消失在了汴京。</br> 至少,真庙开始,这汴京就没了杜家的影子。</br> 直到上个月,杜家再次浮出水面。</br> 杜家人就剩下三兄弟了。</br> 而且,官职也沦落到了左侍禁、右殿直这样的低级武臣,最小的弟弟甚至还是布衣。</br> 他们浮出水面,是因为两个哥哥,恳求朝堂将他们的战功分给弟弟,以便给弟弟一个官身。</br> 这种小事本来是不可能到御前,在吏部或者枢密院就解决了。</br> 可他们的请求,一送到汴京,相关官吏按照制度查他们在吏部的脚色,查出来是外戚之后,不敢怠慢,直送御前。</br> “昭宪皇后外戚百年后,已是布衣……”太皇太后叹道:“我高家,汝向家,百年后未知又在何处?”</br> 向太后听着,知道太皇太后要说什么,于是盈盈一礼,拜道:“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br> “何况,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乃是天理……强拦不得的!”</br> 太皇太后道:“总归要尽人事,才能听天命……”</br> 向太后于是拜道:“臣妾唯娘娘旨意是从!”</br> 太皇太后欣喜不已,扶起向太后,说道:“老身也是为了长远计议!”</br> 高家、向经,能多富贵一天也是好的。</br> ……</br> 下午,赵煦午睡醒来后,发现向太后已经在他榻前了。</br> “母后怎来了?”赵煦微笑着问道。</br> “母后来看看六哥……”向太后微笑着:“六哥好像又胖了些呢!”</br> 说着,就伸手在赵煦脸上摸了摸。</br> 小官家的脸,确实是比上个月又圆润了不少。</br> 不再是最初那个在庆宁宫里,抱着她哭,无助的祈求她保护的瘦瘦的小皇子了。</br> 现在的他,已经是官家。</br> 也胖了不少,脸上有肉,身子也沉一些了。</br> “再过两年,母后怕是要抱不起六哥了!”</br> 赵煦轻轻依偎在向太后怀中,说道:“儿就算再长大,也是母后的儿子……”</br> 向太后被感动的眼眶一红:“母后有六哥,真是菩萨保佑!”</br> 她扭头对帷幕后侍立着的石得一吩咐:“石得一,去将今日通见司送来的各地边报、奏疏拿来给官家看!”</br> “是!”</br> 没一会儿,石得一就带着通见司誊录好的边报、奏疏副本进来。</br> 第一封奏疏,来自京东都路都转运使熊本。</br> 熊本报告了,履任后的措施。</br> 首先是针对保甲保马法的罢废,做了微调对民间养马户提高了收马价格。</br> 四尺以上,可以用于作战的马匹,提高收购价到五十千,四尺以下,依旧依照制度,命民自便。</br> 其实就是,强制百姓必须将四尺以上的战马,按照五十千的价格卖给官府,然后官府再送去河东。</br> 赵煦知道,这肯定是吕惠卿写信给熊本了!</br> 吕惠卿贯会做这样的事情。</br> 然后就是京东都路,其他榷法调整了。</br> 榷盐法、榷铁法,害民过甚,全部罢废!</br> 徐州宝丰下监铸钱所,乞令罢废,以铁脆难铸。</br> 但榷酒法……熊本说:京东百姓皆以为乐,乞留之,比年可入封桩钱百万贯……</br> 赵煦看着这些文字,听着向太后的讲解,不时点头。</br> 一封奏疏,一刻钟左右就已经讲解的差不多了。</br> 而在这奏疏的最后,熊本弹劾了一个人。</br> 新知淄州赵子几熊本说这个人都已经七十几岁,耳朵都听不清别人说话了,却还能新迁知州,实在不能理解!</br> 赵煦看着,也佩服熊本的胆子大!</br> 要知道,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是能不管就不管的,以免得罪人,给自己的子孙埋雷。</br> 蔡确成功复仇的故事,才过去几年?</br> 即使向太后在宫里面,也是知道这个故事的。</br> 所以和赵煦讲解完,就感慨道:“熊本为国,可谓奋不顾身!”</br> “却也不好叫熊本难做!”</br> 于是,命石得一进笔墨,向太后当着赵煦的面,在其上批示:赵子几可特授宫祠官,这就是强令其致仕,但依旧给体面。</br> 宫祠官多少是有些俸禄的。</br> 养活一家人没问题。</br> 不至于闹到出现新的蔡确!</br> 看完熊本的奏折,就是边报。</br> 来自鄜延路,鄜延路兵马都监张之谏上书,弹劾资政殿学士、河东经略使、知太原府吕惠卿,擅自兴兵,劳师动众,甚至越权指挥鄜延路兵马,怀有叵测之心,请求朝廷严查!</br> 向太后看着,脸色就铁青起来。</br> 胸脯更是剧烈的喘息着,显然已经动怒了。</br> 也就是当着赵煦的面,才没有发作!</br>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赵煦,道:“六哥记住了……”</br> “往后六哥若遇到这种武臣上来便弹劾文官重臣的奏疏,不要去看,也不要去问!”</br> “直接派人去将这等跋扈武将押回汴京审讯就是!”</br> 赵煦点点头,乖巧的说道:“儿晓得,以文驭武,祖宗制度!”</br> 赵煦也是在心中冷笑。</br> 这个张之谏,他当然知道,上上辈子吕惠卿被责贬的罪魁祸首。</br> 也是元祐初年投机成功之人。</br> 以一个武臣跳反,让一个资政殿学士翻车!</br> 他算是名动天下了!</br> 可是……这是取死之道!</br> 吕惠卿岂能放过他?</br> 所以,绍圣元年,吕惠卿起复鄜延路经略安抚使,一上任就把这个张之谏点名叫过去,然后在白虎节堂里,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其以军法收押械送汴京。</br> 从上到下,都没有人关心,这个张之谏是不是冤枉了?</br> 御史台迅速结案,将之丢去了广南西路。</br> 这就是文臣对武臣的碾压优势!</br> 现在,这个张之谏更是昏了头!</br> 也不看看,两宫之一的向太后是什么出身?</br> 她可是士大夫家的女儿!</br> 即使再讨厌吕惠卿,可屁股也会坐在士大夫这边!</br>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br> 今天武臣敢弹劾资政殿学士,并指责其擅自兴兵。</br> 明天,武将是不是就可以学晚唐藩镇,不听中央号令,自行其是了?</br> 要知道,吕惠卿是资政殿学士!</br> 是执政出外,代表天子,坐镇边关,守土一方的帅臣!</br> 向太后更是在此时想起,现在在朝堂上的右相韩绛当年以首相出镇陕西,主持横山攻略,本来进展顺利,却因为武臣跋扈不听号令,甚至闹出兵变,导致功亏一篑的事情。</br> 她就越发愤怒!</br> 这种事情,绝不能开先例!</br> 但,那个张之谏,也是个遥郡官,不大好直接处置。</br> 也需要和保慈宫商议,才能做出决定。</br> 所以她才强忍着怒意,没有当场发作。</br> 然而,下一封边报,彻底点燃了向太后的怒火。</br> 资政殿学士、河东经略使、知太原府吕惠卿上报:臣奉两宫慈圣旨意皇帝陛下四月戊子手诏,亲率河东大军巡边,幸赖两宫慈圣指点,皇帝陛下明见万里,斥候探知,贼果聚大军于其伪左厢神勇监军司明堂川等地……</br> 贼臣鄜延路兵马钤辖张之谏,不听将令,阴藏叵测之心,怀奸诈之计,坏军国之大事……</br> 今臣已查明,西贼大军,乃欲趁我新丧,举兵入寇葭芦寨……</br> 使其得逞,我边寨失陷事小,皇帝陛下为四夷轻慢事大!</br> 幸皇帝陛下神武睿知,早授臣军国之计,臣以河东第一将訾虎、管勾麟府兵马公事邢佐臣等各将兵入葭芦寨左右……臣亲督府州兵马及弓箭手在后……</br> 必可令贼无可趁之机!</br> 然贼臣张之谏,坏军国之事……臣之本意,乃是以河东、鄜延兵马,东西对进,合围西贼入寇大军于葭芦寨下……</br> 今战机已失,臣肝胆俱裂……非为臣之微功而痛,而为皇帝陛下圣明洞察,早知敌机而痛!为两宫慈圣殚精竭虑之精妙布置而痛!</br> 向太后看到这里,就已经再难忍耐了!</br> 其他的她都可以忍!</br> 独独是吕惠卿说:皇帝陛下神武睿知,早授臣军国之计,让她痛心疾首!</br> 六哥新即位,主少国疑,四夷轻慢。</br> 她本来就为此忧心!</br> 特别是辽人使者很快就会抵达汴京!</br> 若这个时候,河东吕惠卿在六哥的圣旨指挥下,打一个大胜仗!</br> 辽人必定战战兢兢,不敢嚣张跋扈。</br> 六哥威权,也可以在天下人面前树立起来!</br> 世人都会知道,天子虽然年幼,可军国敏锐,早就察觉西贼的图谋,秘授河东吕惠卿布置,狠狠地教训了贼寇。</br> 但现在……</br> 从吕惠卿的报告文字来看,这个胜仗就不要想了。</br> 这叫她如何不怒?</br> “贼臣张之谏!”哪怕是当着赵煦的面,向太后也终于骂了出声:“吾必杀汝!”</br> 于是,拉起赵煦,道:“六哥,走,和母后一起去保慈宫和太母诉冤!”</br> “我儿神来之笔,圣明布置!”</br> “竟因一贼将不听号令而空!!”</br> “不杀此贼,天下难安!”</br> (本章完)</br> www.yetianlian.cc。m.yetianlian.cc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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