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向太后坐在榻前的身影。</br> “母后怎来了？”赵煦问道。</br> 向太后叹了口气，将两封誊写的边报，拿给赵煦看。</br> “这是昨夜收到的边报……”</br> “吕惠卿言：西贼残暴，寇我不成，竟暴虐于横山各部！”</br> “各部首领，泣血以求，求我王师出塞，接其各部入境，以为我朝边户……”</br> “折克行也说，近日来多见，横山羌部，扶老携幼，逃入我境……”</br> 赵煦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br> 吕惠卿也好，折克行也罢。</br> 都是他很熟悉的人。</br> 所以，他只扫了一眼，就大概明白，吕惠卿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福建子，恐怕又在搞事了。</br> 这是吕惠卿的性格。</br> 生命不息，搞事不止！</br> 无论在朝堂还是在地方，这位熙宁变法的‘护法善神’，总是这样的。</br> 他总是带着旺盛的精力，不断的想方设法的在他身边掀起一次又一次的事端。</br> 除了王安石、赵煦的父皇，还有上上辈子亲政后的赵煦外。</br> 没有人能按得住这个福建来的相公。</br> 向太后在赵煦看的时候，在旁边接着说道：“除了边报外，吕惠卿也送了一封横山各部首领的血书……”</br> “文字恳切，言辞谦卑……乞以我朝王师援手……以救倒悬之民……”</br> 若只是两个边臣的边报，向太后或许还不会这样纠结。</br> 她甚至早就在昨天晚上接到边报的时候，就给了吕惠卿批复：不得生事！</br> 可有了横山各部的血书以后，事情就不一样了。</br> 向太后就纠结了起来。</br> 原因？很简单！</br> 各部求援，若大宋见死不救，就等于将横山各部推给西贼。</br> 向太后虽然没有什么军国经验，但也可以靠着自己朴素的道德和认知，知道若是这样做了，以后横山羌部就不会有人心向大宋了。</br> 横山羌部、党项，诸部足足有百万之众。</br> 这些人生在沿边长在横山。</br> 若他们全体倒戈西贼，西贼国力必然增长！</br> 如此一来，六哥将来岂不是要面对一个比今天更强大的西贼？</br> 赵煦假装看着边报，实则在心里开始思索。</br> 吕惠卿擅作主张，让他很忧虑。</br> 可又不得不给吕惠卿擦屁股，想办法在朝堂上圆过来。</br> 想到这里，赵煦就问道：“母后，可曾和髃臣们商议？”</br> 向太后摇摇头：“还未……”</br> 赵煦点点，还没有下都堂，这就好！</br> 只要未下都堂，这个事情就可以暂时控制在小范围内，舆论就不会立刻发作。</br> “六哥，该怎么处理？”向太后问着。</br> 赵煦想了想，轻声道：“母后，朕读《春秋》，观圣人之微言大义，皆以戎狄不称人也！”</br> “若称人则必因戎狄行仁义之事！”</br> “仁义不兴，则攻守之势异也！”</br> “我大宋仁义之邦，礼仪之国，若连仁义之事都不做，何称中国？”</br> “北朝使者，如今已经入境……”</br> “儿担心……若是我朝因惧兴兵而不救远方之民……恐北使有轻我朝之心！”</br> 先把孔子的牌坊立起来。</br> 然后反手一个友邦惊诧，挟契丹自重。</br> 这是赵煦急切之间，暂时能想到的办法。</br> 不过，很好用！</br> 向太后听完，也是点头：“六哥说得对！”</br> 这些日子，她和太皇太后亲自教六哥春秋经义。</br> 自然知道，整部春秋，包括谷梁传的解释，戎狄四夷，基本不称人。</br> 其后缀是没有‘人’这个名词的。</br> 经义上也说的很清楚：此圣人特贬之！</br> 但也有例外！</br> 戎狄做了好事，行了仁义或者遵守礼法的时候，他们就能摇身一变在圣人笔下有一个‘狄人’、‘戎人’的称呼。</br> 戎狄行仁义，尚且可被圣人称人。</br> 堂堂大宋，若失了仁义礼法，四夷如何看待？天下人又如何看待？</br> 尤其是，北使已经入境了！</br> 向太后可是听说过的。</br> 北朝开国之主耶律阿保机，生平最崇拜汉高祖刘邦，自诩为刘邦后人。</br> 契丹的后族萧氏，更是直接明牌：我乃汉丞相萧何之后！</br> 此外，北朝制度，分南院北院，其中南院完全照抄的大宋文法，只稍作了改变！</br> 昨日，向太后还问了邓润甫，北朝君臣如何看待大宋的问题。</br> 得到了一个叫向太后心惊的答案：北虏蔑视我朝！</br> 至于如何蔑视的邓润甫不敢说，只是暗示：我朝如何看北虏，大抵北虏也是如何看我朝……</br> 大宋将北朝契丹，视为北虏。</br> 那么，契丹人怎么看大宋？南蛮？南寇？还是汴贼？</br> 向太后只是想到这一节就忧心忡忡。</br> 和西贼比起来，北朝契丹，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br> 在向太后心中，是绝不能让北朝轻视大宋，特别是六哥治下的大宋！</br> 于是，她道：“那母后去和太母商议一下……”</br> 赵煦点点头，说道：“最好也请西府两位执政，也一起商议商议……”</br> “这等军国之事，还是需要执政们参谋……”</br> 这就是把东府，隔离在这个事情的决策圈外。</br> 向太后点点头：“六哥所言甚是！”</br> “确实需要和西府两位执政通气！”</br> 于是，向太后便去了保慈宫寻太皇太后商议此事。</br> 而赵煦则在福宁殿里，慢条斯理的洗漱然后用膳。</br> 等吃饱了，他才带着人，前往保慈宫。</br> 赵煦到保慈宫里的时候，西府两位执政，已经被传召到了殿前。</br> 正在和两宫汇报着事情。</br> 见到赵煦到来，他们连忙持芴退避一侧，同时行礼：“臣等恭问圣躬万福！”</br> 赵煦点点头：“朕万福！”</br> 然后到了两宫帷幕里，给两宫请了安。</br> 在这个过程中，赵煦观察了一下，太皇太后的神色，并无异样。</br> 于是赵煦笑着坐到了两宫身边，问道：“太母、母后，两位执政怎么说的？”</br> 向太后答道：“六哥，两位执政也都言：天子新即位，北使已经入境……若我朝连救横山受难之人都不愿……恐北使以为我朝无人……”</br> 太皇太后则道：“老身只担心，边臣生事，借机挑衅，酿成大战，致生灵涂炭……”</br> 赵煦听着就懂了。</br> 只要不发生大战，那么太皇太后其实也支持来一次横山特别军事行动！</br> 于是，赵煦道：“那就下诏严格训诫吕惠卿等，令其不可在救人之外生事！不然国法无情，定不轻饶！”</br> 两宫听了，都是眼睛一亮：“官家的主意好！”</br> (本章完)</br> www.yetianlian.cc。m.yetianlian.cc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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