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八年六月已丑（初三）。</br> 内臣梁从政改遥郡防御使，吴靖方改遥郡团练使。</br> 这就是所谓的‘暗寄’了。</br> 不合法，但有效！</br> 中散大夫、知冀州王令图改知檀州。</br> 尚书左丞、门下侍郎章惇上奏：臣奉诏核验提举专一制造军器局沈括所献‘胆水浸铜法’，今已确验，此法确能得铜！率用铁两斤四两，得铜一斤！</br> 此书一上，朝堂震动。</br> 右相韩绛和新任的执政吕公著，都是用着火热的眼神看过来。</br> 铜！</br> 不就是钱吗？</br> 两斤四两的铁，就能得到一斤铜！</br> 岂非等于拿铁换铜？</br> 韩绛立刻就问道：“章侍郎所言，可是确实？”</br> 章惇答道：“下官在专一制造军器局亲眼所见……”</br> “过去数日，下官每日都去专一制造军器局察看……且自门下省抽调了官吏，十二时辰守护、督查……”</br> “确信无疑！沈提举确实以生铁自胆水之中浸泡得铜！”</br> 章惇的回答，让在场的群臣，都是涨红了脸。</br> 两斤四两生铁得铜一斤？</br> 天下铜矿那么多，伴生的胆石这么多年来，挖出来的不知道有多少！</br> 形成的自然胆水溪流，在很多地方都是存在的。</br> 这些资源，若是利用好了。</br> 天下铜产量不说翻倍，增加三分之一，甚至哪怕只是五分之一也是好的。</br> 这起码都是百万贯级别的财政收入啊！</br> 于是，所有人都是高高兴兴。</br> 韩绛更是意气风发！</br> 每年能多至少一百万贯铜钱流入市场，物价的低迷和乡村户收入的窘境就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缓解。</br> 须知，大宋因为钱贵，从仁庙庆历时代至今，汴京米价、绢布价格，长期维持在一个相同的数字来回波动。</br> 不过，兴奋过后。</br> 怎么处置这个事情，就成为了关键！</br> 韩绛想了想，持芴出列，奏道：“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br> “此事如何处置？乞下圣裁！”</br> 财帛动人心呢！</br> 何况是一百万贯，甚至更多的财富！</br> 韩绛是知道，大宋的矿坑里是个什么情况的。</br> 形势户、豪强、地方流氓地痞、亡命之徒……</br> 都聚集在这些地方，为了发财而争斗！</br> 各大矿山，每年都有大量械斗发生！</br> 死在矿坑、矿洞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br> 大多数案子，官府连查都没办法查！</br> 因为死无对证！也摄于叛乱！</br> 两个月前，吴居厚不就被莱芜监的矿工差点给活抓了？</br> 虽然朝廷给自己粉饰说是：吴居厚倍克害民，激起民愤。</br> 但什么样的百姓，能鼓噪数千人，围攻一路转运使司衙门？</br> 为何又偏偏是在吴居厚案发后才出现？</br> 大家都在装傻罢了。</br> 两宫沉吟片刻，太皇太后就问道：“祖宗制度如何？”</br> 韩绛答道：“祖宗制度，天下矿坑之获，自来皆以官民二八抽分，然后地方矿监，以市价博买五分，余者皆听民自便！”</br> 太皇太后也惊讶了一声：“一直都是如此吗？”</br> 韩绛奏道：“向来如此！”</br> 这就很惊奇了啊！</br> 王安石那个奸臣，居然肯放过这条财路？不可思议！</br> “那便依旧制如何？”太皇太后试探着问道。</br> 韩绛拜道：“正该如此！”</br> 吕公著也持芴拜道：“慈圣隆恩，天下百姓必感激涕零！”</br> 章惇、张璪则保持了沉默。</br> 赵煦坐在御座上，看着这一切。</br> “百姓？”他笑了一声在大宋旁的产业，或许可能真的还有平民百姓参与。</br> 但这矿坑？</br> 哪来的平民百姓！？</br> 这是平民百姓能玩得起的游戏吗？</br> 平民百姓冲进这种重资产、高投入的游戏里，不是粉身碎骨就一定是被人连骨头带肉一起吃个精光！</br> 这是只有形势户，地方上的豪强们才玩得起的游戏！</br> 不过，现在的赵煦，对于大宋经济和社会，早就已经有了不同的认知。</br> 所以，他保持着沉默，静静的听着两宫做出了决定。</br> “既是祖制，便依祖制来办！”太皇太后道：“且命沈括，将这‘胆水浸铜法’之要，上呈朝堂，然后明发天下州郡铜监，命监官将其法张榜于治下矿坑！依旧以祖制二八抽分，博买五分为法！”</br> “臣等遵旨！”韩绛和吕公著持芴再拜。</br> 章惇和张璪也持芴行礼。</br> ……</br> 退朝后，两宫拥着赵煦回到保慈宫里。</br> 很快，向太后就发现了赵煦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br> 于是问道：“六哥有心事？”</br> 赵煦点点头。</br> 太皇太后见了，问道：“官家何事忧心？”</br> 赵煦甜甜的一笑，道：“孙儿在想着今日朝会上髃臣所议的事情……”</br> “嗯？”</br> “孙儿这些日子，在太母、母后教导下，接触国事，见地方州郡上奏，多有言钱贵民苦之事……”</br>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听着，都是露出欣慰的笑容。</br> 这个孩子果然是仁圣啊！</br> 时刻都在念着天下苍生福祉，想着百姓疾苦！</br> 于是，向太后问道：“我儿可有妙策？”</br> 赵煦握住向太后的手，道：“儿听人说，自古帝王，三代之后，爱民者莫过于汉文帝！”</br> “汉文帝轻徭薄赋省刑节俭……”</br> “儿也是崇慕不已，犹愿效之……”</br> “所以方才在朝堂上，儿其实想和太母、母后讨一个恩典，但却又担心儿所想太过荒缪，失了法度，所以不敢进言！”</br> 向太后立刻就道：“我儿有仁圣爱民之心，便已足够！”</br> 太皇太后则问道：“官家想和老身、太后要个怎样的恩典？”</br> 赵煦伸手也将太皇太后的手握住，拉着两宫，羞赫的道：“孙儿说出来，太母、母后不要笑话！”</br> 太皇太后立刻笑道：“官家且说便是！老身和太后绝不会笑话官家！”</br> “也没有人敢笑话官家！”</br> 官家发仁圣之心，哪怕错了，也是天资纯良，天性仁圣！天下人只有赞颂、幸福！</br> 哪里会有人笑话？</br> 赵煦于是道：“孙儿想要的恩典就是……请太母、母后，推恩天下百姓……恩免百姓以‘胆水浸铜法’所得之铜所当上缴官府之课利……”</br> “如此一来，百姓可以多得利，更愿意产铜！而官府也可以多得铜来铸钱，天下钱多了，也应该会受益……”</br> 两宫听着，对视一眼，然后就都伸手摸了摸赵煦的头。</br> “官家聪俊仁圣，真乃是国家之幸！”太皇太后说道。</br> 向太后更是欢喜不已，道：“我儿来日必可为大宋尧舜！”</br> 赵煦听着，欢快起来：“太母、母后，都觉得我的想法不错吗？”</br> 两宫微笑着点头。</br> 太皇太后更是感慨：“官家仁圣爱民之心，怕是仁庙也不及！”</br> 至少，仁庙是不肯这么大幅度的让利于民的！</br> 当年茶法改革，就出现了虽然百姓得利了，可官府利益受损，于是直接罢废的事情。</br> 两宫虽然也有些善财难舍的想法。</br> 可，一则这‘胆水浸铜法’是新的采矿之法。</br> 本身就是平白多得的财源！</br> 官家要推恩，要学汉文帝，两宫也愿意舍弃一部分收入来成全。</br> 二则，这是官家提出来的。</br> 两宫，特别是太皇太后很清楚，她若拒绝了，传出去会被人说她这个太母吝啬，会影响她将来在史书上的地位和形象！</br> 于是，太皇太后问道：“官家想要减免多少课利？”</br> 赵煦微笑着说道：“汉文帝曾多次下诏，命天下三十税一……”</br> “儿也欲效仿之，不如就减半课利吧！”</br> 太皇太后听着点点头，问道：“太后怎么看？”</br> 向太后想了想，道：“官家之意甚好！我大宋也不缺这一成的课利！”</br> 于是两宫旋即，以赵煦的名义降旨意到中书省，命中书省中书舍人草诏推恩天下，将‘胆水浸铜法’的课利减免为一成，但依旧命地方监官博买五分。</br> 注：北宋一直矿税一直是官二民八，余者五分博买的矿产税收政策。</br> 所以，北宋才能铸造那么多铜钱——熙宁元丰中，铸钱超过一亿贯！</br> (本章完)</br> www.yetianlian.cc。m.yetianlian.cc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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