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来，赵煦喝了一碗冰镇好的莲子羹。</br> 冯景就在他面前，低声说道：“大家，今日汴京城里，似乎出了个新鲜事……”</br> “好多人都在药店、熟药店里，抢购着胆石……都说要格物致知……”</br> 赵煦听着，微微点头。</br> 这个事情能在短时间内闹得这么大，自然是有石得一和石得一麾下的探事司逻卒们的功劳。</br> 这两个月来，探事司在赵煦遥控指挥下，越来越像是一个传媒机构，而非情报机构了。</br> 放风、泄密、鼓噪舆论……</br> 探事司的五百逻卒中的大部分人，现在都成了人型喇叭。</br> 平日里除了打探坊间流传的消息，就是负责在赵煦需要的时候，放大某些声音。</br> 从而微妙的影响舆论。</br> 现在来说，赵煦还是很谨慎的。</br> 他暂时也只会如此作为，并不会将那些现代学来的东西，就这么的用在汴京城里。</br> 太可怕，也太危险。</br> 那些东西，得等他再大三四岁，可以掌控局面的时候才能慢慢用上。</br> 冯景低着头，在赵煦身边，继续说着：“高家、向家，似乎都派了些人去了信州……曹家和刘家，则有人去了潭州……”</br> 大宋三大场，信州铅山（今江西铅山县）、潭州永兴场（大抵今湖南浏阳）、韶州岑水场（今广东韶关曲江）。</br> 信州最近，潭州次之，韶州……都到岭南了，外戚们大抵不敢去。</br> 赵煦在现代的时候，去过这三个地方。</br> 现场实地查看过出土的北宋遗址，也看过了当地地方县志和博物馆里的实物。</br> 所以，赵煦很清楚这些地方的矿藏条件，也知道它们的潜力还远远没有被完全发挥出来。</br> 须知，根据记载，这些地方，特别是韶州的岑水场在赵佶那个小子的时代和后来的南宋时代，用了胆水浸铜法后，年产铜加起来超过了六百多万公斤！</br> 仅仅是这一个地方，每年所产的铜，就足够铸造四百多万贯铜钱。</br> 此外，这三个大场还有着伴生的银矿和金矿矿脉。</br> 不过，这些都是小节了。</br> 所以，赵煦只是嗯了一声。</br> 冯景立刻闭上嘴巴，心道：“大家对外戚，还真是优容啊！”</br> 若是大行皇帝，高家、向家但凡敢向这些地方伸出一个指头，都会被立刻斩掉整条手臂！</br> 所以……</br> 冯景也能理解，为何现在几乎所有宗室、外戚，都在一起高声赞美着这位少主了。</br> 以至于两宫能听到的，全是赞歌，所有人都在说：官家仁孝，自古罕见，娘娘真是福气好！</br> ……</br> 在福宁殿喝完莲子羹，赵煦就到了坤宁殿，给向太后问安。</br> 今天，政务不多，所以向太后也难得的休息了一个中午。</br> 见了赵煦来，她将手里的东西藏到了帷幕后的屏风中。</br> 然后坐在椅子上，等着赵煦到她面前。</br> “儿给母后问安……”赵煦到了向太后面前，跪下来俯首一拜。</br> 向太后立刻就把他扶起来，慈爱的问道：“我儿睡得如何？”</br> “儿午睡向来极好！”赵煦回答，然后问道：“母后为何没有午睡？”</br> 向太后笑了一声，摸着这个孩子的头，说道：“母后是大人，大人不需要午睡的！”</br> “哦！”赵煦点点头，然后和向太后道：“儿听说，再过些时日，就要开经筵了？”</br> 向太后点点头，道：“髃臣们已经多次上奏，求开经筵了！”</br> “太母和母后，也拗不过他们！只能答允！”</br> 经筵是士大夫对皇帝进行意识形态培养和塑造的最有效工具。</br> 自古以来，举凡文治之朝，经筵都是重中之重！</br> 因为事实证明，经筵确实可以影响皇帝本人！</br> 在大宋王朝，仁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br> 所以，士大夫们有了路径依赖，自然是不会将赵煦的教育权，让两宫霸占。</br> 赵煦点点头，道：“儿听说，经筵是在弥英阁？”</br> “儿还没见过弥英阁呢！”</br> 向太后顿时笑道：“那母后就带六哥去看看弥英阁！”</br> 她也没见过！</br> 赵煦提起来，向太后立刻有了兴趣了。</br> 那可是以后六哥读书的地方！</br> 好不好，怎么样？</br> 向太后很关心！</br> 于是，母子两人起驾，在石得一的引领下，驾临弥英阁。</br> 当向太后走进弥英阁中，一张脸立刻就拉下来了。</br> “为何如此简陋？”她问着石得一。</br> 在她眼中，弥英阁又小又破！</br> 小小的殿堂，前后最多十几步，宽不过七八步。</br> 而且，陈设什么的都很老旧！</br> 最让向太后无法接受的是——这个地方连窗户都没几扇。</br> 她只是想想六哥在盛夏时节，若是在这里读书，热到了怎么办？</br> 还有这么小的地方，真的适合讲学吗？</br> 经筵官有几个来着？</br> 向太后在心中数了数，即使是现在，就已经有七八个了。</br> 司马光、吕公著、范纯仁、苏辙、吕希哲、范百禄……</br> 加上传统，宰执也会列席经筵。</br> 再算上服侍的宫女、内臣……</br> 向太后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恐怖的画面——小小的六哥，被大大小小几十号人围着，汗流浃背，小脸都被热红了。</br> 太可怕了！</br> 石得一听到向太后的质问，低头答道：“娘娘，祖宗以来，弥英阁就是如此！”biqubao.com</br> 自立国以来，弥英阁也没启用过几次！</br> 上次启用，还是仁庙登基之初！</br> 其后数十年弥英阁就再未正式启用过！</br> 无论是亲政后的仁庙，还是英庙、大行皇帝，都是在崇政殿、集英殿里举行经筵。</br> 压根就没有人会来这个狭小、逼仄的弥英阁找不痛快。</br> 向太后立刻就道：“弥英阁不可为经筵地！”</br> “换一个地方吧！”</br> “崇政殿、紫宸殿、集英殿……”她看向赵煦，问道：“六哥喜欢哪里？”</br> 赵煦却是看着眼前这个狭小、逼仄的弥英阁。</br> 上上辈子的记忆，在脑海里回闪。</br> 炎热的夏季，酷暑高温。</br> 经筵官们都是汗流浃背，何况是赵煦？</br> 然而，没有任何人敢在这个事情发声——因为上一个敢干涉天子事务的经筵官程颐已经被赶回洛阳了。</br> 朝堂上主政的宰执们连赵煦的身体都不关心，谁会关心赵煦在弥英阁的感受？</br> 在他们眼中，小小的赵煦只是他们的工具。</br> 实现他们名声的工具！</br> 所以，整整九年，赵煦年复一年，都被逼着在这个小小的弥英阁里读书。</br> 而且，每隔一天就必须来，风雨无阻！</br> 赵煦一直怀疑，他上上辈子早逝，也与早年被迫在这个小小的逼仄的弥英阁里长期停留，空气不流通，导致吸入过多有毒粉尘，甚至误食了有毒粉尘有关！</br> 炎热的天气不断出汗的皮肤，封闭的环境。</br> 难免会有粉尘，沾着汗水，流到口鼻。</br> 而他年纪小，抵抗力也差。</br> 自然最容易受害！</br> 想着这些，赵煦就微笑着和向太后道：“母后，此地虽然狭小、简陋、逼仄，空气也不大好……”</br> “但是，儿觉得儿是可以坚持的！”</br> 赵煦不说还好，一说向太后脑海里的画面感就更强了。</br> 她立刻摇头：“读书也要有个好环境！”</br> “弥英阁不可为经筵之地！”</br> 她直接和石得一吩咐：“去，告诉有司，弥英阁从此废，官家经筵之地，待本宫和太皇太后、官家商议后，再做决定！”</br> 这里是绝不可做六哥将来读书之地的！</br> 若是如此，她会心疼的！</br> 还是崇政殿、集英殿、紫宸殿选一个的好！</br> 于是，向太后立刻就带着赵煦，到了保慈宫里，和太皇太后说了弥英阁的情况。</br> 太皇太后也吃了一惊：“弥英阁竟如此狭小？！”</br> 于是，她也亲自到了弥英阁，看了一圈。</br> 回来后，就和向太后说道：“老身在弥英阁看过了，确实如太后所言，弥英阁不适合当官家读书之地！”</br> 赵煦在旁边听着，心里呵呵的笑了一声！</br> 在他的上上辈子，他在弥英阁九年，这位太母何曾关心过一句？</br> 恰恰相反，她还接受了范祖禹的建议。</br> 下令将福宁殿里一切奢侈之物，统统撤走！还将赵煦身边的宫女，全部换成四十岁以上的老宫女！</br> 后来，范祖禹等人甚至还插手赵煦的婚事。</br> 强行把一个民间小户的女儿孟氏扶到了皇后的位置上，根本就没有问过赵煦的意见！</br> 想到这里，赵煦就对太皇太后道：“太母，真的不必为孙儿读书之事如此忧心！”</br> “弥英阁虽是旧了些，小了一点，看着也不好！”</br> “可是，孙儿听说，孟子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br> 太皇太后看着这个孩子在她面前，这么懂事，也是心疼起来。</br> “官家……”她说道：“话虽如此，可是……若官家读书之地，那般简陋，那般的差劲……传出去，外人会说太母虐待自己的孙儿！”</br> “还是从崇政殿、集英殿、紫宸殿里选一个作为新的经筵之地吧……”</br> 赵煦心中轻笑：“这可是您说的！”</br> “司马光、范祖禹跳起来，可得您去挡……”</br> 于是，他露出微笑，道：“既然这样，那就选集英殿吧！”</br> 集英殿……</br> 他想起了父皇……也想起了那个去年的夜晚……</br> (本章完)</br> www.yetianlian.cc。m.yetianlian.cc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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