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大安元年八月戊辰日（初七）。</br> 大辽皇帝耶律洪基天安节。</br> 耶律洪基率着群臣，亲自出上京临潢府，在城外设帐。</br> 然后按照契丹人的传统，在帝帐前宰杀了一只白狗，将其埋在距离帝帐七步之外的土里，将其狗头暴露在地上。</br> 这是捏揭耐，契丹人迎接中秋节的庆典礼仪之一。</br> 是的！</br> 契丹人过全套的汉人节庆。</br> 中秋节、重阳节、中元节、春节、寒食节、乞巧节……</br> 他们全都过！而且从皇室到下面的部族，都会隆重庆祝这些节日。</br> 当然了他们也加了一点契丹民俗在里面，捏揭耐就是中秋节的契丹民俗。</br> 等八天以后，中秋节那一天耶律洪基的帝帐就会转移到今天祭杀的白狗之地。</br> 除了这个民俗外，契丹人过中秋节和汉人一模一样。</br> 都会赏月，士大夫贵族也都会唱和、游乐。</br> 甚至，自从苏轼写了《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之后，辽国君臣每逢中秋，都会吟诵这首词。</br> 相应的，苏轼的名头在辽国也很响亮。</br> 亲手将白狗埋在土里，耶律洪基拍了拍手上的尘土。</br> “陛下……”</br>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绩持芴来到耶律洪基身前，恭身拜道：“南朝贺陛下圣节生辰使杨汲等人，已在营外！”</br> “杨汲？”耶律洪基皱了皱眉头：“没听过……”</br> “陛下，使团之中的南朝皇帝贺陛下生辰使吕嘉问，陛下应该听说过……”</br> “吕嘉问？”耶律洪基这才露出笑容：“那个被南朝丞相大骂家贼的人？”</br> “他如今在南朝身居何职？”</br> “光禄卿……”王绩回答。</br> “让他们等着……”耶律洪基兴趣寥寥的说道。</br> “遵旨！”王绩趋步而退。</br> 耶律洪基回头，看向了一直跟着他的孙子耶律延禧。</br> 他又叹息了一声。</br> 这几天他亲自教这个孙子读书，整整七天，还是没有把尧典给背好！</br> 这让耶律洪基的脾气，变得不再那么的温柔。</br> 实在是这个孩子太笨了！</br> 一句话教了好几遍，还是记不住！</br> 耶律延禧看到祖父看向他，立刻下意识的低下头去。</br> 耶律洪基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走到他面前，道：“延禧啊，今天祖父圣节，南朝使者面前可能背《尧典》？”</br> 耶律延禧摇摇头。</br> 耶律洪基又叹了口气：“那论语总该可以背吧？”</br> 耶律延禧唯唯诺诺的点点头。</br> 耶律洪基无奈，只能说道：“也好……”</br> 带着耶律延禧，回到王帐之中，知枢密院事萧哒不也，已经在帐中等候了。</br> “何事？”耶律洪基问道。</br> 萧哒不也拜道：“陛下，西虏遣使至大同府乞陛下下嫁公主与其太子乾顺……”</br> 耶律洪基抬起头，满脸不屑的吩咐：“叫他们滚！”</br> “大辽天子之女不嫁西虏小人！”</br> 这既是因为，辽宋在谈岁币交子化，涉及整整三百万贯的泼天财富。</br> 这个时候他若答应了西虏求亲，南朝怎么看？</br> 也是因为，耶律洪基本来就看不起甚至敌视西虏！</br> ……</br> 几乎是在同一天。</br> 汴京城同时得到了两封来自青唐、西夏的奏疏。</br> 来自青唐的奏疏，乃是自称‘嗣邈川大首领、武威郡王’的阿里骨。</br> 阿里骨上奏报告了其养父去世的消息。</br> 同时请求朝廷册封他继承董毡的邈川大首领、武威郡王的封号。</br> 而，西夏使者嵬名谟铎则上奏了以西夏国王秉常为名义的上书。</br> 在上书中，秉常回顾了过去的种种，说是要‘痛改前非’，然后说了一堆恭顺的好话。</br> 看的太皇太后满意不已。</br> 只是，在上书的最后部分，秉常话锋一转，报告了董毡已死，阿里骨隐瞒死讯，还悄悄联络西夏一起进攻大宋的事情。</br> 两宫看完这封上书，也拿不了主意，只能下都堂，请宰执们都来商议。</br> 群臣，当然是各持己见。</br> 有喊打喊杀的（章惇），也有要息事宁人的（吕公著），最后韩绛的意见胜出！</br> 韩绛觉得，西贼和青唐吐蕃，谁都不能相信，哪怕他们说的是真的！</br> 他举了真庙时，唃厮啰多次请求大宋册封，还自告奋勇愿意为了大宋攻打西夏的故事——唃厮啰是忠臣吗？不是，他只是要利用大宋罢了！</br> 所以，西贼和青唐吐蕃其实都一样。</br> 对大宋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互相消耗。</br> 所以，韩绛请求两宫，假装不知道这些事情。</br> 依旧册封阿里骨，也答允夏国王的请求。</br> 同时，将秉常报告的事情，告诉阿里骨。</br> 让吐蕃人去和西贼狗咬狗。</br> 当赵煦下了今天经筵，到保慈宫问安的时候，两宫就将这个事情和他说了。</br> 也将青唐吐蕃、西夏人以及朝臣们的奏疏，都拿给赵煦看。</br> 赵煦花了些时间看了一遍奏疏，就点头道：“韩相公之议甚好……”</br> “青唐、灵夏之地，就且让他们自己去斗吧……”</br> “大宋如今的关键，还是在秋汛上！”</br> 两宫听到赵煦提起秋汛，都是叹息了一声。</br> 昨天，新知北京大名府、保宁军节度使韩维上奏了大名府河段的情况——不容乐观。</br> 他虽然在奏疏中没有明说。</br> 但言语之中，还是透露出了对王拱辰这个死人的不满！</br> 韩维报告说，大名府的河防、堤岸，都存在严重的问题。</br> 偏偏黄河，又是从大名府这里改道，变成了二股河。</br> 所以，大名府的河堤重要性，在如今的大宋仅次于滑州河堤。</br> 大名府要是决堤，不止大名府自己要打出GG，整个京东西路怕也保不住。</br> 涉及上百万人！</br> 而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br> 王拱辰的锅！</br> 他自任北京大名府留守后，成天游山玩水，不务正业，也不理政，只把事情丢给下面的人去做。</br> 要是这样，他其实勉强还算合格。</br> 毕竟，在大宋元老们都这样。</br> 除了范仲淹、韩琦、王安石等少数元老出知地方，还会做事外，剩下的人是根本不愿意搭理庶政。</br> 天天醉生梦死，和朋友唱和交游。</br> 事情统统丢给下面的人。</br> 他们最多只负责监督和验收！</br> 可王拱辰这个人，却是最恶心的。</br> 因为他对下面的人态度，是分立场的，是旧党的就支持，新党的就设置各种障碍，不让其正常履职。</br> 他用这种办法，胁迫都堂，只给大名府派旧党官员。</br> 都堂能惯着他？</br> 不能啊！</br> 所以蔡确当政的时候，就拼命给大名府塞新党大臣。</br> 特别是河道官，想方设法的塞过去。</br> 就是要恶心王拱辰，和王拱辰玩胆小鬼游戏，王拱辰也不惯着蔡确。</br> 直接将蔡确派去的人，晾在一边。</br> 好多人上任大半年了，别说见王拱辰了，就是连自己的经费该去哪里领都还不知道！</br> 等他们好不容易见到王拱辰，拿到了钥匙和权力，还没在衙门坐几天就被调走了……</br> 而新来的人，则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情况。</br> 这就是党争的危害。</br> 双方都为了恶心对方，而不顾大局——反正，就算发大水，也淹不到他们！</br> 结果，自然就是大名府的河堤和河道，在几年中都没有好好修葺。</br> 王拱辰也是运气好，大名府这几年都没有洪水。</br> 然而……今年秋汛，将极其猛烈！</br> 于是，韩维一上任就傻眼了。</br> 全是烂摊子，千头万绪，根本理不清楚！</br> 只能说，王拱辰运气好。</br> 上上辈子，是韩绛给他擦屁股，如今是韩绛的弟弟韩维给他擦屁股。</br> 而这两个老臣，都擅长水利，也都有些责任心。</br> 像韩维一上任就去视察河道，然后一堆官吏百姓，拉着他沿着河堤，指着那些在黄河面前瑟瑟发抖的河岸，告诉他——相公啊，快点修河道吧，再不修就完蛋了。</br> 韩维也是吓了一大跳，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一上任就遇到这种天坑。</br> 他只能立刻上奏！</br> 两宫想起韩维上书的内容，就叹息起来：“韩维说至少要十万民夫……”</br> “一个民夫一天，起码一百五十钱的工钱……”</br> “这一天就要一千五百万钱……”</br> 两宫都有些舍不得。</br> “钱算不得什么……”赵煦道：“当务之急，还是防汛啊……”</br> “必须保住大名府的河堤！”</br> 赵煦说着，就在心中发誓，等他亲政一定想个办法或者借口，抄了王拱辰的家，来补亏空。</br> “另外，韩相公年纪大了，儿恐精力不济……”</br> “不如从都堂选个宰执去协助？”</br> “再把宋用臣派去帮忙？”</br> “再抽调大名府、京东西路的厢军、驻泊禁军也去帮忙……”</br> 两宫对视了一眼，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br> 于是，向太后问道：“六哥有人选吗？”</br> 赵煦答道：“儿以为章惇不错……”</br> “以章侍郎为提举都大大名府河防大使……宋用臣副之……授给全权……”</br> “然后……步军副都指挥使苗授，儒帅有才干，能将诸军……”</br> “遣苗授为将，节制京东西路、河北路、大名府禁军、厢军……”</br> 两宫想了想，觉得赵煦的提议不错，于是，向太后看向太皇太后：“娘娘的意思呢？”</br> “就依官家的意思吧！”</br> 但赵煦知道，仅仅是这样还不够！</br> 在他的上上辈子，大名府能保住，完全是因为韩绛爆种了，亲自激励军民，又因为大名府百姓知道身后就是他们的家园，所以舍生忘死的护住了大名府河堤。</br> 然而……</br> 黄河却在大名府下游的小张口决堤。</br> 大名府没有被淹，小张口以北的河北路十几万户人家就只能打出：RNM！</br> 现在，想要避免小张口决堤，就只能使出一招绝世神功：氪金！</br> 只有氪金神功，才有机会挽救河北。</br> 所以，赵煦看向两宫，道：“太母、母后……儿想动用封桩库的钱……”</br> “至少拿出一百万匹绢和一百万贯钱……作为给诸军的赏赐……”</br> 想要大宋军人卖命。</br> 就得给钱，赏格必须给足！</br> 不然，一个月三五贯，谁他妈给你赵官家卖命？</br> 两宫听着，都陷入了沉默。</br> 一百万匹绢，价值至少三百万贯。</br> 再加上一百万贯铜钱，这至少是搬空一个封桩库啊！</br> 就为了去堵河堤吗？</br> 两宫都有些拿不准主意了。</br> 这里就必须指出——哪怕黄河在大名府决堤，汴京城也不会受到影响。</br> 而且，对大宋来说，哪怕淹了河北，只要不淹河东就没有太大问题。</br> 因为河北已经被淹习惯了。</br> 从仁庙开始，只要下暴雨，河北就必然发大水！</br> 赵煦当然知道这个。</br> 但他坚决的说道：“太母、母后，人命关天！”</br> “现在不是在乎钱的时候了！”</br> “大名府一旦出了问题，我朝边防就要出大问题了……”</br> “河北将无险可守！”</br> 当听到这里，两宫才终于点头。</br> “便依官家的……”</br> 查资料去了，神宗、哲宗朝的黄河主打一个东扭扭，西动动，真的好难查。</br> 注：在北宋，元老大臣出知在外，与其说是当官，不如说是度假。</br> 他们基本不管事，信奉无为而治。</br> 旧党大臣里，文彦博、王拱辰等人，都干过故意不让新党大臣上任，拖着他们不给他们履职时间的事情。</br> 文彦博在大名府的时候，河北转运副使还告过他不给自己库房钥匙，故意不让他上任。</br> 然后……神宗批示：文太师是国家元老，天下名臣，朕也要敬重……你一个小小的转运副使怎么敢随便议论的？</br> 将这个人调走了……</br> 但文彦博比王拱辰好，他只是恶心人，不会真的将河道的事情也丢在一边，不让人做事，毕竟他还是比较重视民生的。</br> 王拱辰就纯纯一政治机器。</br> 元丰八年的秋汛，要不是韩绛爆种，大名府一旦被淹，后果不堪设想。</br> (本章完)</br> www.yetianlian.cc。m.yetianlian.cc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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