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八年八月已亥（十四），中秋节前一天。</br> 在大部分大宋官民，都在为了迎接中秋佳节而准备的时候。</br> 北方，河北大名府。</br> 章惇立在堤岸上望着暴雨下的黄河，汹涌咆哮着滚滚向北。</br> 数不清的民夫，都已经动员起来，在堤岸下如同蚂蚁一样，汇聚成人流。</br> 在禁军、厢军的管控和引导下，将一个个麻袋装满土石，然后将之堆磊到堤坝下。</br> 刚刚紧急赶工做好的‘龙门吊’的滑轮在工人的拉动下，发出嘎嘎的声音。</br> 然后数十袋沙石，就这样被吊上了堤岸。</br> 短短一天，这一条河段上，就已经有上万个装满了沙石的麻袋。</br> “陛下秘授的法子，真是好用……”在他身旁，苗授看着禁军、厢军们，有条不紊的安排、管控着民夫们参与防汛。</br> 分片包区，将河段分成不同的区域。</br> 每完成一个阶段的工作，当即兑现工钱和赏钱。</br> 就像现在，这条河段今天的一万个麻袋送上堤坝后。</br> 有关官员当场就兑现了该给的工钱——民夫一天一百二十文。</br> 禁军和厢军们，也兑现了他们的赏钱。</br> 他们因为只是监督、疏导和指挥，所以只有一半的工钱。</br> 但别急，那位陛下别出心裁的发明了河道安全钱、抢险钱等名目的赏格。</br> 虽然都不多，但架不住名目多。</br> 这里五钱，那里十钱，一天下来只要河道不出事，就是三十多钱到手。</br> 此外，第一个发现险情的人并发出预警的人，给赏钱五十千！</br> 于是，每天晚上，巡河的工作，成为了香饽饽。</br> 禁军们打破脑袋，都在争抢。</br> 这在过去，根本不可想象——巡河的事情，大家都是能推就推，实在不行就走个过场。</br> 熙宁十年曹村决堤，就是因为巡河的人没及时发现险情，导致管涌……又因为河道官反应不够快，没有进行封堵。</br> 于是整个大堤，在洪水中崩塌……</br> 滚滚洪水，直接扑向了泗水，然后冲入淮河……</br> 现在就不一样了。</br> 区区五十贯的赏格，就调动了禁军的巡河积极性。</br> 昨天晚上光是这一条河段，就有十几个幸运儿，拿到了赏格。</br> 加起来也就几百贯的赏钱。</br> 但却保住了这条大堤和身后数十万百姓祖祖辈辈生活的大名府。</br> 无论怎么算，这笔钱都花的极为划算！</br> “省佐……省佐……”</br> 忽然，远方河堤上，一骑疾驰而来。</br> 他背上插着象征紧急的令旗：“宋昭宣命我来告急……”</br> “小张口河段，发生管涌……”</br> “人手缺乏，请立刻调动禁军骑兵驰援！”</br> 章惇听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br> “小张口？”他回忆起昨日的巡视，迅速想了起来：“可是小吴口之前的那条堤坝？”</br> 来人点头：“正是！”</br> 章惇立刻对苗授道：“苗指挥，河北百万百姓，全赖指挥了！”</br> 苗授自然知道事态紧急，当即点头道：“末将得令！”</br> 小张口决堤不要紧，就怕联动小吴口。</br> 小吴口一旦也决堤……</br> 整个黄河北道都可能再次改道！</br> 就像熙宁十年那样横扫整个河北东路……</br> 只是想想，两个人都是头皮发麻。</br> ……</br> 大名府以北，百五十里外。</br> 数不清的麻袋，被军民们丢下去。</br> 但转瞬就被洪水冲走，根本无法稳定堵塞缺口。</br> 好在，宋用臣早有准备。</br> 所以，很快的十几个被绳索紧紧捆在一起的麻袋，外面被竹条、铁丝严严实实的围起来，足足有着两千斤重的庞然大物，被龙门吊吊起来。</br> 然后在工匠的操作下，吊运到管涌口上方。</br> 紧接着，工匠松开了钩索。</br> 两千斤的土石，掉入管涌的缺口中。</br> 这一次它稳稳的沉入水中！</br> 宋用臣见状大喜，立刻喊道：“快！快！将麻袋丢下去……”</br> 周围军民，立刻得令，一个个麻袋丢入滚滚的河水中，有的被冲走，但也有的留了下来。</br> 一个时辰后，危机解除。</br> 宋用臣已经瘫倒在地。</br> 堤岸上的军民们，也都瘫软下来。</br> 总算……平安了……吗？</br> 宋用臣不知道，但他记得这已经是今天堵塞的第三个管涌了。</br> 这条河堤，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好好维护。</br> 到处都是漏洞！</br> 错非大家让人送来了足够的麻袋，打造了可以吊运一千斤甚至两千斤的东西的龙门吊。</br> 小张口早已经决堤！</br> 宋用臣勉力站起来，看向河堤上。</br> 这两天准备好的沙袋，都已经差不多了。</br> 一万五千多个麻袋现在只剩下数百个了。</br> 要是再发生管涌……</br> 后果不堪设想！</br> 可是……</br> 宋用臣看着在堤岸和堤坝下，都已经精疲力竭的军民。</br> 他知道的，这些人也到了极限！</br> 他们从今天早上，一直奋战到现在，连水米都没有进。</br> 还有一百多人因为失足或者眼看着管涌扩大，纵身跳入洪水之中，以身堵决。</br> 必须要有援军才行！</br> 可附近的百姓，都已经被征调了。</br> 连老人孩子，都去挖土、装土了。</br> “现在，也就只能希望，苗授麾下的禁军骑兵可以在下次管涌前，及时赶到了……”宋用臣在心中祈祷着。</br> ……</br> 苗授策马在前，在他身后，八千多骑兵全部不穿甲胄，只带着大量麻袋和绳索、铁丝，在河堤之外形成了好几个骑兵纵队。</br> 战马飞驰，和洪水比速度！</br> 将士们士气高昂，人人奋勇当先。</br> 丝毫没有过去秋汛时的畏惧和退缩。</br> 苗授知道，这是因为什么？</br>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br> 天子砸下重金，还怕官兵不效命？</br> 这一次官家给了他苗授授权，让他顺利征调了包括京东西路、河北东路、河北西路的所有骑兵，总计是一万多骑，将这支力量，作为这次秋汛的预备队、救火队。</br> 当然，想要让这些人卖命，赏格就得开够！</br> 而当今官家，虽然年少，但对人心却看得很透。</br> 直接开出了前所未有的赏格！</br> 所有骑兵军卒及时赶到，就给一百钱，参与防汛再给每天一百钱。</br> 堵塞成功，人均再给赏一百钱！</br> 此外，还有大量其他各种名目的赏格！</br> 突出的就是一个大方慷慨！</br> 在这样的重赏下，骑兵的骑卒们就算最后什么事情都不干，一个月下来平均每个人也能拿到好几贯的赏钱。</br> 若是能参与几次抢险，人均赏钱就可能是十几贯。</br> 堪比一次大战的赏格了！</br> 此外，相关武臣，也都按照着战事来计算功劳。</br> 直接将防汛的事情，和边功挂钩了。</br> 于是，上上下下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br> 从骑兵指挥到下面的大头兵，早就摩拳擦掌，要建功立业了！</br> 这才有了苗授一声令下，整个大营的骑兵，在半个时辰内就完成整备，然后跟着他一起出发的事情。</br> 哒哒哒……</br> 马蹄声震动着。</br> 远方的小张口堤岸已在眼前！</br> 万幸！</br> 河堤还在！</br> 苗授兴奋异常！</br> 所有骑兵看到堤坝还在，一个个都大叫起来。</br> 就像是在战场上，看到了敌军的帅旗就在他们眼前一样兴奋！</br> 于是，数千骑兵迅速加速，直奔堤岸而去。</br> ……</br> 苗授率领的骑兵如同潮水般，奔向堤岸。</br> 远方的官道上，辽国回谢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庆生辰的使团，远远的眺望着宋军的行动。</br> 数千骑如同奔雷一般，飞驰到堤坝下。</br> 然后，人人下马。</br> 立刻投入了防洪抢险工作。</br> 金贵的战马，就地变成了驮马。</br> 这一切，都被辽使看在眼中。</br> “南朝人护卫桑梓时，竟是如此凶悍……”辽使萧不达也，看着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感慨起来。</br> 数千骑兵，疾驰救援，下马后不需要动员，也不需要号召，自动投入抢险。</br> 哪怕在大辽，也没有过这样的事情。</br> 当这样的事情，出现在他眼前时，萧不达也就已经知道。</br> 若南朝人将这种风貌带到战场上。</br> 那么恐怕就是大辽天子的皮室军甚至宫帐军出马，也讨不得好！</br> 于是，萧不达也说道：“陛下是对的！”</br> “大辽不可再与南朝发生间隙了……”</br> “每年三百万贯，足够了！足够了！”</br> 左右随从，纷纷点头。</br> 当他们看到宋人骑兵，在他们眼前，舍生忘死的冲向堤岸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南朝人今非昔比。</br> 如此高昂的士气和如此强烈的积极性。</br> 即使大辽，恐怕也只在太祖、太宗和承天太后执政时出现过。</br> 兴宗皇帝之后，就成了传说了。</br> 他们却根本不知道，这一次救援，大宋光是赏钱就是人均一两贯。</br> 于是，即使是素来被人认为不堪战、不堪用的河北、京西兵马，也变成了敢战、能战之士！</br> 这就是金钱的魔力。</br> 让懦弱者变得勇敢，使贪婪者疯狂，让残暴之人也能彬彬有礼。</br> ……</br> 苗授率部及时赶到，终于让本已经到了极限的小张口堤坝，转危为安。</br> 而，更让人高兴的是——在河北连续下了大半个月的雨，在这天傍晚终于停歇下来。</br> 随着暴雨在中秋节前停止。</br> 黄河的汛期，也渐渐走向尾声。</br> 不过，没有人敢大意。</br> 暴涨的河水，没有退下前，整个河北都是不安全的。</br> 数十万军民，依旧需要继续防守。</br> 今年的中秋节，从大名府向北直到河北的恩州，漫长的数百里河段上，数十万人都将在堤坝下渡过元丰八年的中秋节。</br> 啊，八月要结束了。</br> 我看了看月票，就差几百到2w了，就按2w算吧！</br> 下个月总共要还2X20，，40章，算是本月其他零零碎碎的欠账，就按照一万字算吧。</br> 一共13万字！</br> 尽力一个月还完吧，还完再要月票，免得欠的太多，根本还不清。</br> (本章完)</br> www.yetianlian.cc。m.yetianlian.cc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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