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将表章写完，便命官吏送去给其他宰执看。</br> 这是必须的流程，也是如今都堂的潜规则——宰执主动求对，必须得到所有其他宰执同意。</br> 否则……</br> 人家就会怀疑你是告黑状了。</br> 这是有先例的：真庙驾崩后，章献明肃垂帘听政，宰相丁谓权倾朝野，章献明肃欲除之而后快，却苦于找不到支持的宰执。</br> 这个时候，次相王曾看到了机会，就找了个借口，请求留对。</br> 丁谓没有防备，王曾抓住这个机会，告了丁谓黑状。</br> 然后……</br> 权倾朝野的丁谓就这样倒台了。</br> 很简单吧？</br> 但这就是权力运转的奥妙所在。</br> 也是异论相搅的妙用。</br> 确保朝堂不是某人、某派的一言堂。</br> 让皇帝随时都可以罢免宰执！</br> 章惇写的表章，送到都堂各位宰执手中，诸位宰执看了，心领神会，于是都在表章上签押。</br> 等表章送回章惇手中，他检查了签押，确认无误后自己也签押其上。</br> 这样，他就不是自己请求独对了。</br> 而是代表宰执们，向天子陈述国事。</br> 不过，这样一来，起居郎就必须在场，记录一言一行了。</br> ……</br> 赵煦回到福宁殿，睡了午觉，然后就起来开始准备功课。</br> “大家……”石得一来到他身后，禀报着：“臣在枢密院查清楚了……”</br> “沿边各路，自七月之后，一直有着断断续续的报告……”</br> “嗯？”赵煦问道：“都报告了些什么？”</br> “西贼境内大旱无雨，麦不出苗……”石得一低声汇报着。</br> “此外，青唐邈川大首领温溪心，也有报曰：七月以来，西贼大旱无雨，人畜饥饿已急！”</br> 赵煦笑了起来：“善！”</br> 原因找到了。</br> 真的发生了大规模天灾！</br> 而且，影响范围恐怕很大。</br> “对了……”赵煦想了起来：“那个温溪心，似乎就是上个月亲至熙河朝觐佛牙舍利的那位大首领？”</br> 青唐吐蕃，又称青唐六部。</br> 所以一共有七位大首领，六部首领各自一个，唃厮啰的子孙一个。</br> 此人和唃厮啰有着血海深仇——其父乃是温逋奇。</br> 就是那个和李遵立一起拥立唃厮啰，想学司马懿结果玩脱了，被唃厮啰利用赞普身份反杀的那个青唐吐蕃的豪强。</br> 温溪心和唃厮啰有杀父之仇，自然矢志于报仇。</br> 所以，他一边向大宋靠拢，同时也和西贼眉来眼去。</br> 此人的行事风格素来就是——谁帮我报仇，我就给谁卖命。</br> 算是青唐六部里的反唃厮啰代表。</br> 当初宋军西征，擒获木征兄弟，温家就没少帮忙提供情报甚至带路。</br> 在赵煦的上上辈子，温溪心最后还是死在了阿里骨手中。</br> “派人去熙河路，告诉两位国亲，温溪心下次再来，替我问一句，有没有兴趣来汴京朝拜汉家阿舅！？”</br> 赵煦在听石得一提起温溪心，然后回忆起这个人和他的下场后。</br> 赵宋官家的血脉天赋就已经发动——异论相搅，怎么可以只在自家朝堂上搅？</br> 要勇敢的去别人家搅。</br> 青唐吐蕃就是一个很好的实验场所。</br> 石得一楞了一下，然后迅速点头：“臣明白了！”</br> 现在他和赵煦说话，几乎都是公开进行。</br> 只是不让外人在场罢了。</br> 而都堂宰执其实也都明白了，石得一和他的探事司，就是赵煦的耳目。</br> 就连两宫也都知道此事。</br> 向太后是支持都来不及，而太皇太后则是不反对。</br> 毕竟，石得一本就是先帝的大臣，探事司本来就是皇帝的耳目。</br> 现在赵煦只是拿回他自己的东西而已。</br> 谁敢反对？谁敢质疑？</br> 难道还有人想着，不让天子执掌权力？甚至让天子变成睁眼瞎？</br> 当然了，赵煦知道控制度，不会做那些真正刺激士大夫们敏感神经的事情。</br> 很少让探事司去监视大臣，只是搜集些公开的情报，同时统计一下汴京各处物价，接着有选择的将其中一部分刊登到汴京新报上。</br> 让所有人都能共享这些信息。</br> 既便民，同时也方便引导朝野舆论，同时给将来亲政打好基础。</br> 石得一还要再说些什么，冯景就带着通见司的人来了。</br> 一封宰执表章，送到了赵煦面前。</br> 赵煦打开一看，立刻笑了起来：“章子厚啊……”</br> “去问一下，看看章卿明日何时有空？”</br> “朕就在崇政殿中召见他！”</br> “去吧……”赵煦下意识的挥手。</br> 无论是石得一还是冯景，都在这个刹那楞了一下。</br> 这么久了，他们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主君在见到一个大臣上书后，笑的这么开心的。</br> 赵煦也止住笑声，恢复严肃的神色，想了想，他就又笑起来：“还不快去！”</br> 心中虽然多少遗憾。</br> 可这种事情，它不听指挥啊，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了。</br> 在殿上赵煦还能控制住自己，可私下的时候，他就松懈很多了。</br> 自然很容易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态度。</br> 不过，无所谓！</br> 说不定，还可以利用这个事情，进一步增加自己的神秘属性。</br> 皇帝首先要忽悠的，就是他身边的人。</br> 而这也是最难的——朝夕相处，再笨的人，也都能摸到一点你的喜好，何况这些内臣都是人精，察言观色的技能点满了的人。</br> 这个时候，就需要表现出让他们摸不着边的一些特点了。</br> 冯景和石得一都忍着好奇心，乖乖的退下去。</br> 只不过，在出了福宁殿的内寝，两人就都对视了一眼。</br> “大家，对其他大臣，好像从未有过如同今日这般轻松的模样？”石得一低声说着。</br> 冯景低下头去，根本不敢说话。</br> 他甚至得赶快让自己忘掉刚刚所见的一切。</br> 不然，惹了大家厌烦，搞不好就要扫地出门。</br> 张茂则的教训，更是让他胆战心惊——现在谁还不清楚，那位大内重臣的下场？</br> 太皇太后也只是顾及颜面，才说他是上表告老，去给慈圣光献和仁庙守陵了。</br> 石得一看了一眼冯景的谨慎模样，知道这个人和李舜举一样，都是那种胆小的人。</br> 也就不再和他说话，而是转头就去都堂了。</br> 注：续资治通鉴长篇十月丁丑条目记载泾原路、环庆路都有报告西夏大旱无雨，麦不出苗。</br> 也记录了温溪心的上报。</br> 不过，宋朝这边，并不想出兵，也不可能出兵——人家国丧，哪怕神宗在也不可能出兵的。</br> 哀兵可是很恐怖的东西！</br> 主角就更不会了，这个时候出兵，等于帮西夏人团结。</br> (本章完)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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