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元年闰二月辛卯（初三）。</br> 在刑恕的带领下，辽使耶律琚、副使赵孝严以及随行的其他辽使，步入了交子务之中。</br> 然后，他们就在交子务的官署里，看到已经被印好，并装满了一个个箱子的交子。</br> 每一张交子的印刷，都极为精美。</br> 上面的图案和文字，清晰可见，色彩鲜艳，同时这些交子一上手，辽人就知道，这些纸张是特制的，触感和厚薄都明显有别于一般的纸张。</br> 于是，辽使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也感慨起来。</br> 作为正使的耶律琚，却有些心不在焉。</br> 他的思绪，还留在昨天晚上。</br> 汴河之下，那一排排宛如天上星斗一般的灯笼。</br> 喧嚣的人群，从他身边走过。</br>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场面！</br>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野人，赤身裸体，闯入了文明世界一般。</br> 然后，他到了传说中的桑家瓦子。</br> 密密麻麻的人流，像是河水一样在瓦子中涌动。</br> 瓦子里挂起来的灯笼，让夜晚变成了白昼。</br> 他继续深入，于是，进入了一個温柔乡。</br> 耶律琚回头看了一眼，那位一直在笑着和他的部下说说笑笑的南朝馆伴使刑恕。</br> “昨夜听说一晚上，就花费了两三百贯！”耶律琚想着。</br> “我一年俸禄、赏赐，也就千多贯铜钱，剩下的不是禄米就是牲畜。”</br> 耶律琚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贫穷。</br> 堂堂大辽的节度使，一年下来，到手也就一千来贯。</br> 只能逛七次桑家瓦子，享受七次李师师的服务而已。</br> 这怎么能行？</br> 绝对不行！</br> 无论如何都不可以！</br> 这样想着，耶律琚就用力的攥紧了手里的交子。</br> ……</br> 集英殿上，经筵已经结束。</br> 现在是课后商议时间。</br> 从开封府拿来的有关公文，被摆在了殿上。</br> 所有人都可以随意取拿、查阅。</br> 赵煦没有看这些，他只是在问着，被他喊到了集英殿来待命的章縡、宋用臣。</br> “店宅务的邸店，多久可以拆掉那些侵街的屋舍？”赵煦直接问着章縡。</br> 章縡答道：“回禀陛下，臣愿以一月为限，尽拆各邸店侵街之屋舍、建筑，恢复道路！”</br> “在京诸司、诸场务呢？”赵煦又问宋用臣。</br> 宋用臣答道：“臣亦请以一月为期！”</br> “善！”赵煦点点头。</br> 他才不管，店宅务、诸司场务如何操作，他只看结果。</br> 皇室先动手，士大夫、外戚、勋臣们才愿意跟进。</br> 当然，赵煦自己心里面清楚，这种事情也就是一阵风。</br> 回头风声过了，类似的事情，就会固态萌发。</br> 再说了，这里面还有禁军、百姓侵街的问题。</br> 这两个问题，才是真正棘手的问题。</br> 因为，邸店、官员、官府侵街，他这个皇帝还能用着道德和法令来搞定。</br> 可禁军和百姓，怎么管？</br> 要知道，这些人侵街的的原因，是因为他们只能侵街。</br> 拆了他们的房子，他们住哪里？</br> 强拆？</br> 倒也不是不行。</br> 就是代价会大到无法想象！</br> 甚至可能引起兵变而已！</br> 在大宋这样稳定压倒一切的王朝，除了赵佶，还真没有那个官家，敢去动百姓和禁军的房子。</br> 而，假如不能搞定禁军和百姓侵街，那么，这个事情就注定失败。</br> 好在，赵煦真正的目的，也从来不是消灭、遏制侵街。</br> 他只是要打着这个幌子，做他想要做的事情罢了。</br> 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幌子、表演和烟雾弹。</br> 就是给别人看的！</br> 只是他演技比较好，迷惑住了别人而已。</br> ……</br> 下了经筵，赵煦回到福宁殿，换上便服，赵煦就到了福宁殿后的御花园里散步、游玩。</br> 同时，观察一下，那些辽国老皇帝去年作为国礼送来的西瓜种子的生长情况。</br> 不得不说，辽人的西瓜栽培技术，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br> 尤其是育种方面，他们用的是牛粪、草木灰混合栽培育种，等西瓜秧苗，长大到一定程度，再移栽到地里的办法。</br> 如此一来，西瓜苗就可以在相对温暖的环境中，渡过最脆弱的时期。</br> 如今，在这御花园里，栽着的几十株西瓜苗，就都是用了辽人的这种技术栽培出来的——其他的种子，他都已经在正月的时候，送去了熙河路，给向宗回和高公绘，现在大抵也都应该种下来了。</br> 阳光下的西瓜苗，长的很好。</br> 等到夏天，就应该可以收获了。</br> “可惜，如今的西瓜，连瓤都是白的！”</br> “想要吃到甜甜的红瓤西瓜，不知道还得多少年？”赵煦在心中遗憾的想着。</br> “大家……”赵煦正在观察着西瓜苗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了冯景的声音：“臣方才在石都知那里听说，似乎昨天晚上，中书舍人刑恕，带了一个人从都亭驿里出去了。”</br> 赵煦嗯了一声，问道：“他们都去那里玩了？”</br> “似乎是去了州桥夜市，然后到了潘家楼后面的桑家瓦子，好像看了相扑，听了李师师唱曲，天明之前方才回都亭驿！”</br> 赵煦听着，微笑起来，道：“冯景，传朕的旨意到都堂，就说：中书舍人、馆伴使臣恕，忠心王事，任事勤勉，可，直集贤院！”</br> 馆职是所有文臣士大夫，孜孜以求的东西。</br> 其珍贵之处，就在于馆职在某种程度上，乃天子近臣，备位左右的顾问。</br> 本来，按照传统，作为外制大臣，刑恕早该有个馆职了。</br> 可他升官的速度有些快，一年之内连跳三级，升了中书舍人。</br> 所以，都堂不敢给他配馆职。</br> 现在，赵煦亲自给他补上了这个短板。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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