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元年闰二月丁未（十九）。</br> 赵煦正在保慈宫的东阁里习字的时候，文熏娘就来到他面前，禀报道：“官家，两位娘娘请您过庆寿宫一趟。”</br> “哦！”赵煦放下毛笔，问道：“何事？”</br> “乃是驸马都尉王师约入宫谢恩，乞面见官家，亲自拜谢。”</br> “哦！”赵煦点点头，旁边的冯景立刻递上一块热毛巾。</br> 赵煦拿着擦了擦手，道：“那便去看看吧。”</br> 便带着人，出了东阁，来到了庆寿宫里。</br> 赵煦一到殿上，王师约就立刻起身，躬身而拜：“臣，晋州观察使、驸马都尉师约，恭迎官家，官家万福！”</br> “姨父免礼！”赵煦微笑着上前，扶起这位长寿的外戚。</br> “陛下厚遇微臣，微臣岂敢当陛下‘姨父’之称？死罪！死罪！”王师约立刻说道。</br> 赵煦微笑着说道：“此乃私下，非在朝堂，姨父乃朕长者，朕自当以礼相待！”</br> 两宫都是微笑着看着这一切。</br> 特别是太皇太后，对赵煦礼遇王师约非常满意。</br> 王师约只是她女儿的丈夫，官家就已经如此亲近。</br> 高家人，就更不要提了。</br> 赵煦将王师约扶着坐下来，就问道：“姨父今日怎有空入宫了？”</br> 王师约笑着答道：“臣受陛下隆恩，得赐宫廷秘法，深感惭愧……臣无功于国，却蒙陛下如此厚爱，臣实在是惶恐啊！”</br> 赵煦笑着道：“姨父客气了。”</br> “且不说，姨父乃太母之婿，朕之长者也。何况姨父家族世代忠良，为我朝长城？”</br> 王师约家族可不简单。</br> 他的高祖，就是大名鼎鼎的太祖义社十兄弟之一的王审绮。</br> 其家族和赵官家们关系非常密切，几乎每隔一代都有人娶公主。</br> 算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吉祥物，给天下武臣看的榜样。</br> 王家也没有辜负赵官家们的信任，一直以来都是循规蹈矩，安分守己。</br> 皇帝叫他东，他就绝不向西。</br> 王师约更是驸马里的榜样、楷模。</br> 其和已故的徐国大长公主的婚姻非常恩爱，两个儿子，皆公主所出。</br> 所以，哪怕公主去世，但王师约在太皇太后面前的分量依旧不一般。</br> 这是模范女婿啊！</br> 所以，在赵煦的上上辈子，王师约在元祐时代，曾官至节度留后。biqubao.com</br> 这已经是非武臣外戚的天花板了。</br> 再往上，就需要有救驾之功，或者等死后追赠了。</br> 便是在绍圣时代，王师约也是外戚中最乖巧的人。</br> 自然的，王师约是相当会做人的。</br> 在庆寿宫中，他不断的夸赞着赵煦，也吹捧着两宫。</br> 两宫自然是被他说的心花怒放，直到他拜辞了离开，都依旧是满脸笑容。</br> 待到送走了王师约，赵煦也没有回保慈宫或者福宁殿，而是继续留在庆寿宫里。</br> 陪着两宫说话，吃了午膳，然后在庆寿宫里午休。</br> 寒食节以来的这些日子他都是这样的。</br> 毕竟，官府都已经放衙了。</br> 都堂上每日只一个宰执轮值处理日常事务。</br> 经筵官们更是早早的放了假。</br> 这也是大宋士大夫们，广受后来人羡慕的地方。</br> 每年，单单是法定假日，就多达六七十天。</br> 像寒食节这样一放就是七天的假期，还有好几个。</br> 等到午睡后醒来，赵煦睁开眼睛，石得一就凑到他耳畔，说道：“大家，适才通见司送来了南方的奏疏。”</br> “是狄都监和章相公等发回京城的奏疏。”</br> 赵煦点点头，起身后，洗漱了一遍，就到了庆寿宫的内寝。</br> 向太后见到他来了，就对他说道：“六哥，章惇和狄咏，都已经传回了奏疏了呢！”</br> “嗯！”赵煦点点头，走上前去，坐到两宫身侧。</br> 向太后自然的将那两封奏疏，放到了赵煦面前。</br> 赵煦拿起来，看了一下。</br> 狄咏的奏疏很简单，就是告诉他，已经率部于二月丙戌日（二十七）抵达了潭州城，并将在潭州城修整几日后，继续上路。</br> 同时通报了行军计划和路线。</br> 并告诉赵煦，他早则将于闰二月中旬抵达桂州，晚则在闰二月月底抵达，误差不会超过五天。</br> 此外，还汇报了军中情况。</br> 一切顺利，一路上也没有士兵闹事。</br> 大军南下，虽偶有伤病，但有赖于燕辰统帅的军医的救治，没有死一個人。</br> 这就实在是奇迹了。</br> 章惇的奏疏，则是请求调任知邵州关杞为广西经略安抚司公事，担任他的助手。</br> 在奏疏中，章惇极力称赞了关杞的为人、才干和品德。</br> 看完章惇的奏疏，赵煦就想了起来。</br> 当初，他还惦记过关杞收藏的那些传世的书法名帖呢。</br> 不意，这关杞居然和章惇还是旧友！</br> 仔细想想也合理，根据赵煦在现代看过的史料，关杞和沈括是好友，两人书信往来非常频繁，《梦溪笔谈》上关杞就多次出场。</br> 而当年章惇开湖南，关杞好像就在当地为官？</br> 沈括因此向章惇推荐关杞就显得很合理了。</br> 而章惇的这个请求，在赵煦还没有来之前，两宫就已经批复了同意。</br> 这很正常——大宋宰执们在外上奏的人事请求，一般来说都会被满足。</br> 甚至，在熙宁之前，宰执重臣出知在外，自辟官员就是合法权力。</br> 看着狄咏、章惇的奏疏，赵煦正打算随便拿起别的奏疏也看一看。</br> 殿门外传来了閤门通事舍人郭忠孝的声音：“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驸马都尉、开州团练使郭献卿于宫外递贴求见。”</br> “郭献卿？”太皇太后疑惑起来：“他怎么了？”</br> 郭忠孝在帘外低着头，道：“臣不知！”</br> 他当然知道，可他不愿意卷入这个事情里面。</br> 太危险了。</br> 郭献卿背后是魏国大长公主，魏国大长公主背后是周淑妃。</br> 要人命的是，这位仁庙宠妃，如今还在大内呢。</br> 而且这位淑妃娘娘，当年在宫中的身份，和如今的太皇太后是一样的。</br> 只不过，太皇太后是被其姨母慈圣光献养在膝下，而周淑妃则是被其姑母温成张皇后养在膝下。</br> 两人的年纪也相仿，所以，周淑妃和如今的太皇太后算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br> 先帝在时，太皇太后就常常和这位周淑妃一起同游后苑。</br> 也就是近来，因为太皇太后垂帘听政，事务繁忙，才没怎么往来了。</br> 果不其然，郭忠孝就听帷幕里的太皇太后问道：“郭献卿的劄子何在？”</br> 郭忠孝赶忙将郭献卿的劄子呈在手上：“在此。”</br> 太皇太后便命粱惟简去取来，然后拿在手上，她看了看赵煦，就道：“官家，老身和仁庙的淑妃娘娘有些交情，淑妃娘娘就一个女儿，老身得替她看顾一些。”</br> 不得不说，这位女中尧舜，对自己人是真的好。</br> 哪怕是张茂则，那也是发现了对方在瞒着她搞小动作，而且威胁到了高家的子孙富贵后才狠下心来的。</br> 赵煦微笑着点头：“孙儿也听说过，淑妃娘娘是大内的贤妃，只是一直无缘拜见。”</br> 太皇太后道：“日后有机会，老身带官家去拜见淑妃娘娘，娘娘见了官家，肯定会喜欢的。”</br> 赵煦点点头。</br> 太皇太后就已经拆开了劄子，看了起来，然后她的脸色变得精彩极了。</br> 她放下劄子，看了看赵煦，似乎犹豫了一会，才问道：“官家，驸马都尉郭献卿何时获罪于官家？”</br> 赵煦装傻充愣的摇摇头：“孙儿今日之前，都不知道，魏国大长公主的夫君名字！”</br> 太皇太后想了想，觉得也是。</br> 官家即位之后，虽然宗室外戚都来拜见过。</br> 可，都是在殿中，远远的拜了拜。</br> 而且，官家对一般的宗室外戚，都没有表现过什么好奇，更不要说亲自召见了。</br> 只有高家、向家的人和事情，他才亲自关心，亲自询问。</br> 所以……</br> 她将劄子递给赵煦：“官家看看吧……这郭献卿说，得罪官家，乞当面谢罪！”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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