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接通，手机里出现老人那张有些虚弱的面庞。</br> 约莫是被气的，相比起上次傅北行去医院看他，老爷子此刻的气色还要差些，手机软件自带的美颜都救不了他那无力感。</br> 他张了张嘴，有气无力的声音溢出，半天却成不了一个完整的句子，只喊出几个‘傅’字。</br> 傅北行轻哼了一声，淡漠道：“老爷子您病重还那么操心，这万一病情加重，恐怕以后连操心的时间都没有。不如还是省省心吧，好歹这最后一段时间还能享享福。就是可惜，只能在医院里头享着了。”</br> “傅北行，你怎么能和你大爷爷这样说话？”</br> 手机依旧架在床架上那个位置，但传来的声音却是一道女声，与记忆里一般尖锐。</br> 傅北行神情依旧，笑着：“那母亲您告诉我，我应该怎么讲话呢？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老爷子岁数都那么大了，何必还叫他这样操心公司的事情。”</br> 手机这次直接被温凤娇夺走。</br> 镜头里出现女人那张雍容的面庞，带着盛怒。</br> “傅北行，你现在是连长辈的话都懒得听对吗？你自己看看你都多大岁数的人了，活成了个什么样子！”</br> “……”</br> 傅北行扬了扬眉，唇畔的弧度又牵扯了几分，透着几分凉意，“那我的好母亲，您又觉得我应该活成什么样子呢？”</br> 温凤娇一怔。</br> 大抵她从来没见过傅北行这副姿态，仿佛已经不把这世上所有事情都放在心上，懒懒地充斥着几分厌恶与抗拒感。</br> 不知是否对她，还是对这世上所有事。</br> 这模样，竟有几分当年她第一次见到长子傅聿城时的模样。</br> 只不过与那位不把规则放在眼里的长子相比，镜头里面的人好歹没有什么威胁性。</br> 温凤娇忽然对自己的这两个孩子都有些模糊。</br> 她太久没有见过他们了。</br> 即便是住在同一个城市的傅北行，她也很长时间没有约他出来吃顿饭，对他的印象依旧是记忆里那副不听从管教，但偶尔也会心软地照顾着她的话。</br> 而如今，却在公然与她呛声。</br> 且神情陌生。</br> “傅夫人，如果这通视频拨过来只是来说教我的，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我想可以挂断了，省得浪费彼此时间。”</br> 傅北行淡漠的嗓音把她从思绪中拉回来。</br> 温凤娇一怔，目光略有呆滞地看着镜头里的次子。</br> 她恍惚间忽然觉得有些不认识这位从小养在身边的孩子了，或许早就有这样的感觉了。</br> 只不过太久没见，她觉得他应该还是与从前那样。</br> “凤娇，把电话给我吧。”</br> 病床上的老者开了口，大概是方才喝了点水，又自己平复了很久，此刻已经能够慢慢地说出完整的话。</br> 手机重新架在床上的支架上，傅老爷子依旧靠在病床的枕头上。</br> 他看着傅北行，直接说明意图：“这次我将傅氏交到你大哥手上，可能是伤到了你的心，但兄弟之间……我想也不必计较这么多，你名字前这个傅字，不也是咱们傅家的傅吗？”</br> 傅北行笑着没应声。</br> 他撑着手懒懒靠在驾驶座前，垂着眼帘睨着镜头。</br> 傅老爷子继续慢吞吞说：“你大哥最近有些事情，没有办法打理公司事务，这两天辛苦你去一趟公司清一下项目吧。不管怎么说，傅氏如今在潮海市的新生，也是你一手打理出来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乱下去，阿行你说对吧？”</br> “对，当然对。”</br> 傅北行杵着下巴，一副认真听老爷子讲话的模样。</br> 老爷子也摸不准他的脾性，试探性问：“那阿行你这是打算答应了？”</br> 傅北行摇了摇头，“老爷子糊涂了，我可什么都没说。”</br> 他只是觉得，抛开事实不谈，老爷子的话听着还挺有道理的。</br> 傅老爷子听到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顿时气得一怔，反应过来磕了好半天。</br> 病房内的温凤娇连忙过去照顾，给他倒了温水递过去。</br> 老爷子缓和好半晌，沉了沉语气，不再像方才那般带着祈求的意味，这会儿已经有些命令式，“阿行，不要不识好歹。你是傅家的子孙，享受着傅家庇护，也该懂事些。家族企业，我给你、你得受着，我如果不愿意给你，你也少埋怨些。”</br> 到底是被捧了一辈子的家主，哪怕是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无法像当年一样叱咤风云，但那气势依旧不减。</br> 老爷子怒气冲冲，心中已经不知道骂了多少句傅北行不笑这之类的话，也就是傅家子嗣单薄，他没有亲生的晚辈，否则哪里轮得到他傅北行一个旁支接手傅氏！</br> 如今给他这个机会，他倒是翻了天。</br> 傅北行瞧老爷子这表情，心里就猜到他在想些什么。</br> 他倒也不生气，依旧笑着，懒懒说：“那怎么办呢，我偏偏想当个混日子的二世祖，什么都不想干，还想享受傅家的庇护。正巧老爷子您最近把公司交到大哥手上，合了我的心意，我还没来得及享受两天，您这又要我回公司上班，不太好吧。”</br> “你……”</br> “而且即便我想回公司，我那大哥希望吗？他不在国内您就让我去公司，您就不怕等他回来，去医院找老爷子您扯皮呢。”</br> 傅北行故意顺着老爷子纸面意思，与他实际想法背道而驰。</br> 病房内的老爷子已经气得话都说不出。</br> 他重重咳着，看着傅北行那张笑意吟吟的脸，终于忍不住咒骂出声：“你这混账！”</br> 傅北行不以为然，轻轻吐出一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br> 他混账？</br> 他们又算什么？</br> 这世上的事哪有这样的道理，事情都叫他去做了，好处全让他们拿。</br> 如今那位肆意妄为说走就走，公司缺少中心骨的时候又想起他来了？</br> 凭什么呢。</br> 他可不是什么烂好人。</br> 傅北行看着镜头里那张气歪了的脸，心情好转，忽然觉得这通视频接听得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恶心。</br> 他看着镜头里面半天没有缓过神来的老爷子，看了一会儿没再等到他说任何话，心里那股无聊的劲儿终于起了，抬手就把视频关了。</br> 车窗外，沿海城市的天空湛蓝得像是泼了颜色。</br> 傅北行又开始想她了。</br> 姜予安，他在心里念她的名字。</br> 才分开不到半个小时。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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