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br> 清凉山。</br> 偌大的清凉山上下。</br> 生活在此的百姓，如今皆是背甲扶弩，下至十三四岁的孩童。</br> 上至两鬓斑白的老者。</br> 这般浩大的阵仗，就是当年北凉与北莽大面积厮杀，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br> 这些本该安稳生活一辈子的百姓。</br> 如今人人皆是上马可战的兵卒。</br> 离阳尤其是江南道地方的豪阀氏族们，都会称呼北凉人为北蛮子。</br> 一来是北凉民风彪悍的同时，也是身为北凉三洲贫苦之地的百姓。</br> 骨子里皆有一股，玩命的血性。</br> 如今离阳已经准备与北凉全面开战。</br> 身为北凉王的徐晓，从边外调集了二十万北凉甲士。</br> 势要在这一场内战之中，将离阳取而代之。</br> 待在北凉三洲过惯了贫苦日子的这些百姓。</br> 早就想去尝尝广陵道的桂花酒，江南道的市井佳人，风流道韵。</br> 所以当北凉彻底决定要反抗离阳的时候。</br> 离阳三洲，不乱平时关系的好坏。</br> 到了这种关键时期，皆是万众一心，势要与北凉共进退。</br> 这一战，也注定会在九州历史之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br> “未满十四的小鬼进情报营。”</br> “十四到二十岁之间的，跟着伏兵卫分配入军。”</br> “二十岁往上，五十岁往下的，前往中军营，去那里考验身体素质，会有人给你们分配适合的营帐。”</br> “剩下五十岁往上的，前往清凉山梧桐苑，由大将军亲自与你们训话。”</br> 偌大的清凉山上。</br> 每处都有这样一名负责喊话的将领，来分配整个清凉山这些上马可战的战力。</br> 但有一种现象十分奇怪。</br> 在这个决定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上。</br> 清凉山上，愿意从军的不论小孩还是大人，脸上皆是没有丝毫的畏惧惊恐的神色。</br> 反倒是那些多少有了些年纪，在三十到五十岁之间的百姓。</br> 此刻竟还有心思咧嘴跟相邻的同伴有说有笑，仿佛这不是什么危难关头，只是一次无足轻重的大型劳役罢了。</br> “我说老韩头，王爷可是说全部自愿从军。”</br> “你都一大把骨头了，不好好在家待着，养你那才四五岁的小外孙，跟着我们凑什么热闹。”</br> 一名模样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自己身上新发下来的甲胄。</br> 一边转头看向那个跟他一同前往同一军营，已经有五十七八的老头。</br> “小屁娃娃，老子当年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生呢。”</br> “我北凉人怕穷怕后辈苦怕良田不结果，但就是不怕死。”</br> “虽然王爷这次的征令不是强制命令，但一想到给那娘的打下来，让咱们王爷做那皇帝，自己的后辈还能一起喝汤。”</br> “老子这就必须战死沙场！”</br> 老者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但当年战场上杀敌的那股子气势，却是不能有变。</br> 这些年，尤其是他们这些当年跟着大将军一同上过战场，征战六国的老卒们。</br> 对于离阳如何对待北凉有目共睹。</br> 当年北凉军有位军师名为赵长陵。</br> 在当年即将覆灭六国之际，就主张过让大将军自立为王，推翻离阳。</br> 这样才能还天下真正的太平盛世。</br> 但那时候的大将军，心系北中原百姓，想着离阳刚刚统一，不能再起风波，让天下百姓跟着和他徐晓一起吃苦。</br> 大将军被世人称之为人屠，虽是凶名。</br> 但在北凉，那可是妥妥的敬称爱称。</br> 大将军的好，比那离阳皇帝好千倍万倍。</br> 如今大将军终于是下定决心与离阳决裂，这个历史性的一刻，只剩一条贱命的他。</br> 这命不要也罢，只要能帮助大将军当上离阳的皇帝！</br> 北凉参差百万户，若是徐晓的命令不仅是传播于清凉山上下。</br> 而是整个北凉。</br> 没人怀疑。</br> 北凉能在短短四个月时间内，积攒起百万兵力！</br> 梧桐苑。</br> 此时院内院外，早已经人满为患。</br> 这里是除抚水房外，北凉第二大军机处。</br> 此刻已经近乎二十年未曾披甲带刀的徐晓。</br> 如今身着一袭漆黑铠甲，大刀阔斧，立于梧桐苑内。</br> 背对着堂下那六位义子，以及北凉十二位将军。</br> 一袭缟素，面容已经恢复的宛如刚刚婚嫁一般的美妇人吴素，坐于堂内一把紫檀木椅之中。</br> 神情平淡，静静的看着场内的所有人。</br> 在她的另一侧，二十多年不曾在乎过形象的李义山。</br> 如今不仅修整了杂乱的胡须头发，更是换上了一袭崭新灰袍，正襟危坐，等待着徐晓的发话。</br> “当年赵长陵一再让我自立为王。”</br> “跟诸位说句实话，我对当皇帝还真没什么想法。”</br> “我只想着能让自己的女儿子孙，好好活着，在我有生之年，镇守西北，护住我徐家偌大的家业，也就心满意足了。”</br> 背对着众人的徐晓。</br> 一手扶在腰间刀柄之上，双眸温柔的望着吴素。</br> 堂下众人皆是单膝跪地，凝望着这个让他们所有人都心悦诚服的大将军。</br> “可如今已经不是我想不想做那皇帝。”</br> “而是离阳欺人太甚，逼着老子造反。”</br> “老子早年为离阳南征北战，离阳则在幕后养精蓄锐，养了整整二十年！”</br> “如今他却要用这积蓄了二十年的兵力，来对付曾为他打下偌大江山的北凉。”</br> 徐晓一脸的讥讽，缓缓转过身来。</br> 看向那群望着他目光灼灼的众人。</br> “诸位，可笑吗？”</br> 堂下无一人敢吭声。</br> “可笑！”</br> “可笑至极。”</br> 就在此时。</br> 一道厚重的声音，真敢将这可笑两个词当着大将军的面说出来。</br> 所有人皆是转头望去。</br> 只见那宛如一坨肉山的褚禄山，此刻已经五体投地，沉沉叩首在徐晓身前。</br> “所以……大将军！”</br> “咱就干他娘的吧，什么狗屁离阳。”</br> “不如我北凉一洲之仗义！”</br> “让离阳成为历史，让北凉成为北中原新的主人！”</br> “让大军将成为……皇帝！”</br> 褚禄山肥硕的脑袋抵在地上，发出那震耳欲聋般的吼声。</br> 庞大的躯体，也因为他这发自肺腑之言，在不停的颤动。</br> 头一次！</br> 徐晓的六个义子在一件事上达成了统一意见。</br> “请大将军率领我等取代离阳！”</br> “大将军，理应称王！”</br> 剩下的五位义子。</br> 以陈志豹为首，皆是沉沉叩首而下。</br> 接下来便是那十二位将军。</br> 再之后。</br> 院外那些茫茫多的清凉山百姓们，也是一呼百应，齐刷刷于院外叩首而下。</br> 乌泱泱的人群，如同浪潮一般，一直蔓延到半山腰处。</br> 只听整个清凉山都还以此请命。</br> 声震九霄！</br> “好！”</br> “二十多年前，我没让那老皇帝失望，让他真正做到了北中原共主。”</br> “那如今我更不会让你们失望！”</br> “我北凉将会取代离阳！”</br> “这个皇帝，我徐晓当定了！”</br> 锵。</br> 长刀出鞘。</br> 刀刃直接插入了地底。</br> 徐晓双手拄刀，当年那个睥睨天下的人屠徐晓，回来了！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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