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午时分，当众人集合时，在远处警戒的秦山远远瞟了一眼许远峰的三轮车斗。 见车斗中又几乎是空空如也。 秦山鼻子里冷哼一声，再看许远峰时，目光里早已杀气四溢。 这混账东西，损人不利己。 秦山当然是想炮制许远峰，并利用对其的盘剥中饱私囊，多搞些钱财。 虽然他秦山的财富比起普通基层回收员早已丰厚了不知多少，但这年头，谁又会嫌自己钱多呢。 可他也没想到，许远峰的性子竟如此执拗。 宁可自个颗粒无收，也不给他占便宜。 短期如此也就算了，可长此以往的话，下次考核期时，由许远峰负责的区域的金属留存率便有可能不达标。 要知道，秦山划拨给许远峰的区域虽然看似贫瘠，但实则应该是金属回收物都埋藏在下面，开掘起来比较麻烦而已。 留存率考核不达标，KPI便不及格，许远峰这个回收员肯定会受到惩处，甚至可能被开除出去，但他秦山身为组长，却也有御下不利的连带责任。 秦山这波属于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心中百转千回，暗自揣摩。 真要换个普通回收员，这般浑水摸鱼，要不得一两个月就能把自己玩破产。 哪怕只是一两天收入不利，都会焦灼无比。 但看这许远峰有恃无恐的模样，秦山便不得不怀疑，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许远峰自己兜里有着丰厚的积累，要么是他从唐贵那死秃子那里拿了大把的好处，根本不在乎这点短期的亏损。 当然，无论究竟是何种原因，秦山都不打算再放任许远峰蹦跶太久。 他，杀意已决。 不过今天倒是不急着动手，一来是时间仓促，秦山不想留下什么漏洞与把柄，二来是就在十分钟前，秦山收到了一条讯息。 来信的，正是一位秦山最近急欲巴结的警司官员。 对方约他喝酒打牌，晚上必然还有加餐的余兴节目。 对方叫他的目的，必然是让他去买单。 但秦山对此并不介意，更不觉得自己是冤大头，反而求之不得。 因为，他心中也有所求。 只要能靠上对方，他便能从一条七队队长苏兴豢养的毫无价值的鹰犬，摇身一变，成为苏兴的合作对象。 虽不可能在短期内就和苏兴平起平坐，但起码多了几分谈条件的资格。 再加上他也不打算真正叛离苏兴，依然会与对方保持密切的利益关联，那么下次七队内部的职务调整，他秦山便有了更进一步的机会。 等哪天苏兴成功夺了唐秃子的权之后，他秦山也能顺势水涨船高，接下七队的盘子。 于是乎，秦山叫来老四，将自己的长管短响儿都交给对方，又给了几个弹匣。 “下午我有事要回县城，你看着点。” 老四大喜过望，毕恭毕敬接下东西。 他心头也暗想。 组长对我越来越信任了，看来我升副组长的日子不远了呀。 与此同时，老四心头却又想起昨天许远峰阴阳怪气自己那一句，眼中寒芒一闪。 秦山自然一眼识破老四心中盘算，沉声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你别自作主张，坏了我的事。下午你就管好安保，别的不用考虑。虽然最近没有大荒地悍匪靠近县城，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老四心头一凛，把胸脯拍得咚咚直响，“组长只管放心，来一个我杀一个，来十个我杀一队。” 秦山笑了笑，拍拍老四的肩膀勉励一二，心满意足的骑车走了。 一座垃圾山的小山包下，有一个因为垃圾自然堆放而形成的小小“山洞”。 此时，在这山洞的最深处，许远峰正十分悠闲地原地站定。 他左手虚悬，右手插兜，看起来十分悠闲。 在他左手掌心下方，暗点已经显现出来。 一束又一束肉眼难辨的极细黑线正从暗点放射而出，扫描在他身前“山壁”之上。 这是一件破损的天然纯棉童装。 这东西对普通回收员而言，大约只是一件价值不过十余块钱的可回收垃圾。 但对许远峰来说，无疑是重要的战略资源。 白天琢磨无烟火药时，许远峰其实已经打过身上衣物的主意，甚至偷偷试了一下，奈何这一试才知道，明明短袖标签上写着含棉量70%，但结果全是廉价的化纤。 所以他当时就打算在垃圾堆里找宝贝。 上午运气不好，没找见。 下午这不就发现了么。 反正今天他也打算划水，索性偷偷摸摸在此吸收物质。 一分钟才能吸收一克物质，的确是偏慢了一点。 时间宝贵啊。 约莫两个小时过去，童装已经变得千疮百孔，看起来倒像是在自然界中被微生物自然分解后的模样。 这当然是许远峰刻意为之，以作伪装。 在这两个小时里，他一共吸收了大约140克的棉花物质，里面约莫有几克属于染料，是杂质，但也无所谓。 反正他的元素周期表上的数字一直在增加。 哪怕现在看着是杂质，但只要是元素，早晚有能用到的时候。 此外，许远峰还十分欣喜地发现，自己吸收物质的速度的确是加快了些。 这与他之前潜意识里感应到的一样。 他推测这可能与熟练度有关。 这种所谓的熟练度，并非常人理解中的熟能生巧，而是他的大脑毕竟只是三维生命的生理组织结构，要理解如何操控高维度的信息，总得需要一些调和度。 拿起电子卡看了看时间，快下午十点了。 许远峰想了想，用力一拽，将童装从缝隙里扯了出来。 扯坏了一些，大约有四分之一的棉布依然被压在里面。 但这无关紧要。 这纯棉童装剩下的部分至少还有三百多克，倒是能顶个几天。 毕竟，许远峰也还要吸收金属。 走出山洞后，许远峰也没闲着，在往回走的路上，沿途都在随意收罗道路两旁的垃圾。 只要不是完全零价值的不可回收物，他统统都用钳子夹起，往背后背篓里随意抛扔。 说是划水，但总不能连续两天都空空如也，不然给了秦山发难的理由，让自己平白吃亏也是不好。 回到三轮车前，许远峰将背篓中的东西倾斜而空。 他正准备返回继续在路边随便挑拣，但迎面却刮来一阵微妙的劲风，吹得他头发乱扬，车斗里一些比较轻的物质也快速滚动，几乎翻飞出来。 许远峰立刻抬头向远处天际线看去。 只见，昏黄的天空高处，正有一层层布卷一般的浓云正在缓缓翻滚推移，向着临冬县的方向而来。 由于浓云并未完全靠拢，灼热的阳光倒是依然能刺破天空，照耀在大地上。 在远离县城区域的大荒地里有着多年野外生存经验的许远峰眉头紧皱，心中顿时涌起极为不详的预感。 他想起十年前的一天。 同样是这般堆叠在一起的浓云，同样是一半云一半光的天空。 当初他和小伙伴们只当这又是一场稀松平常的暴雨，却没想到猛烈的狂风几乎摧毁了他们的小型聚居点里的一切建筑物。 和许远峰一同长大的孩子，在那场可怕的大风暴里整整死了一半人。 至于他自己，也是运气使然之下，找到了一个勉强能容身的地洞，才逃过一劫，但也受了重伤。 在大风暴结束后，许远峰和尹天意徒步跑完了周边不少区域，才知道也就是这一阵风暴，将周围方圆二三十里地中的数十个小型聚居点毁灭殆尽。 再观察了十几秒那叠云推进的方向，许远峰心头笃定，绝对没有错，一定有大风暴，并且一定会途经自己等人所在的方向，甚至会经过临冬县城。 他立刻打开防毒面具里的通讯器，接入小组频道，说道：“有情况，等会要起大风，我们得赶紧回城。” 一边说，他又一边骑上三轮。 他自己是打算不管其他人听不听，信不信，自己反正铁定开溜。 与此同时，单手掌握着方向的他又掏出电子卡，给尹天意、张花以及唐小强同时发去消息，做出警示。 这边，许远峰的三轮才刚骑出去几米远，便听到通讯器里响起个暴躁如雷的声音。 “你踏马在瞎说些什么？还没到下班时间，你有什么资格讲这些！” 出声的竟不是秦山，而是老四。 对此许远峰稍感意外。 中午时他是看见秦山和老四在一起说过什么，但却没想到秦山竟溜号摸鱼去了，留下老四在这里管事。 那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如果现在当班的是秦山，说不定对方还真能因着那点若有若无的责任感下令提前回城。 可现在临时管事的是老四，像这种狗腿中的狗腿，难得有机会掌握一点权利，反而鬼名堂会更多。 “老四，我建议你最好联系一下秦组长，让秦组长和上面多沟通一下，这是生死大事，没在和你开玩笑。你看见远处天边的云了么，我以前见过，接下来一定会有你想都不敢想的大风刮过来。” “反正话我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们自己，我肯定是要先跑了。爱死不死去。” 说完，许远峰也不废话，只把手里电三轮的电门拧到底，一路风驰电掣而走。 老四还在那喋喋不休。 “你让老子联系组长就联系组长？你啥玩意儿？你丫是不是觉得自己才是组长，你敢翘班信不信老子让组长开除你丫的？” 许远峰撇嘴，只回了一句，“开除就开除呗，就踏马一份捡垃圾的活，还能让老子把命搭上？煞笔。” 那边猴子还在嚎，许远峰却直接给丫单独屏蔽了，一边快速骑车，一边又单独调了通讯频道，联系了一下猴子和辛伟。 猴子不消多说，比较熟了。 这辛伟之前收了他的外卖，不管怎么说，别人收了他的好意，也勉强算个值得管一管的人。 “别管老四这煞笔，就和我刚说的一样，命比钱重要。再不走，会死人，死不少人，秦山这组长反而偷偷溜号，让老四这煞笔多害死几个人，他组长还当不当得下去都不好说。” “我懂了，谢了。”这是猴子回的信息。 辛伟回得稍微慢点，“谢谢，我也通知一下其他人。” 老四还在通讯器里嚎着嚎着，但等了几分钟，却在秦山临时交接过来的管理权限中看到，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其他回收员已经陆陆续续沿着道路快速移动。 好家伙，真都跑了。 老四眼皮直跳，又回头看天空，喃喃自语道：“该不会真要出事吧？可为什么站里没通知呢？” 正在他念叨这事时，他的通讯器里先是嘟嘟嘟连响三声，随后便是城南三站广播员那虽然甜美，但却略显焦躁的喊声。 “据气象局临时通知，大风暴将在三十到四十分钟左右靠近临冬县城，所有人立刻回城。距离太远赶不及回城的，就地寻找掩护隐蔽。” 艹！ 得，这下老三不逼逼了，立马屁滚尿流奔向自己的三轮车。 他只恨一件事。 那了抢之后，他不捡垃圾了，而是在所有人的规划区域里到处巡逻，自己的三轮停得有点远，耽搁时间了哇。 这时候，许远峰却已经跑出去了快十分钟。 此时，他倒是老神在在，十分悠闲。 风暴登陆的时候，他未必能回到自己的出租屋，但冲进县城围墙里面肯定没什么问题。 他甚至还一边骑车一边有空和唐小强通讯闲聊。 对面的唐小强一股劫后余生的语气，“卧槽幸好你通知我通知得及时，我一听你说的，立马带队跑路，还把这事给我爸说了。我爸立马找气象站的人核实，还特码真是这么一回事儿。谢了嗷，救老命啦。” 许远峰咧嘴一笑，“不用谢，应该做的，自己人嘛。” 虽然一路在与唐小强闲聊，但许远峰心中其实也有疑惑。 这大风暴虽然是罕见天气，但资源回收星的上空却有不少气象卫星。 按理说，不该一点预警都没有。 可为什么还得要唐站长自己打电话去问呢？ 当初自己在大荒地里时，只是无籍野人，得不到预警就算了。 现在好歹也是有长期户口正式工作的人了。 底层回收员里还有不少人有永久户口，这种理所当然的天气预报，都不给的么？ 等等，许远峰突然想起来，好像自己来了临冬县城这么多天，还真从来没收到过一次天气预报。 “对了小强，气象站的人是怎么确认的？” 唐小强疑惑道：“那不还是和你一样，站高一天自己看，然后经验判断的吗？” 许远峰恍然。 得，自己是把前世今生的一些常识，给搞混了。
本文链接:https://www.wxc8.com/167_167204/7291077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