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府。</br> 前堂正殿。</br> 梅殷容光焕发地坐在主位上面。</br> 宁国公主则端坐在一旁，眉宇之间尽是风情。</br> 梅殷一生育有三子一女，可谓是儿女双全。</br> 长子梅顺昌，任中府都督同知。</br> 次子梅永贞，任孝陵卫指挥使。</br> 幼子梅景福，任旗手卫指挥使。</br> 三个儿子都算是有了前程，也用不着他这个老父亲操心。</br> 并且此次梅殷入京觐见永乐皇帝，正式投降归顺，朱棣也投桃报李，并没有动这三个儿子的官职，反倒是听他那话里话外的意思，还准备重用这三个儿子。</br> 唯独最小的女儿梅琬琰，最是让梅殷头疼。</br> 此刻梅琬琰正迈着碎步轻轻走进前堂，然后入堂跪拜父亲梅殷。</br> 这一整套跪拜的动作，可谓是标准得无可挑剔。</br> 从舒展罗袖，到双膝跪地，再到额顶双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股浸练多年的优雅美感。</br> 梅殷见状嘴角一抽，不知道他在害怕个什么。</br> “咳咳，琬琰快起来吧！”</br> “父亲大人，女儿有一事不明。”</br> 听到这话，梅殷脸色微变，尴尬地笑了笑。</br> “琬琰啊，为父刚刚回家，你就给为父留点面子……”</br> “敢问父亲大人，为何要把女儿许配给那李弘壁？”</br> 梅琬琰抬头，目光锐利地盯着梅殷。</br> 此女很美，眉如柳黛，眼若秋水，面容精致，琼鼻微挺。</br> 一袭青丝收拢，发髻上束着玉钗，又点缀着一些颜色纯粹的青丝带，凭添三分清丽可爱。</br> 但不知为何，她那薄薄的嘴唇却少了几许血色，看起来很是娇弱无依，瘦弱的身子透露着一股瘦弱不堪的青涩风情。</br> 假象！</br> 这只是假象！</br> 梅殷在心里狂喊道。</br> 他不知道被这小女儿坑了多少回！</br> “琬琰，你今年已经快十七了，到了出嫁的年纪了。”</br> 虽然大明律令明文规定了男子满十六岁、女子满十四岁方可结婚，但因对违反相关规定的处罚措施未进行明确规定，所以在民间依然存在“早婚”情形，而且较为盛行。</br> 庶民百姓结婚，男子年满十六岁以上、女子年满十四岁以上，方可进行婚娶礼仪。</br> 但是，经过经验得出，十三四岁的女子身体还没长开，无法承受生育之苦，若早早地成婚生子，必然会给身体带来不可磨灭的创伤。</br> 所以无论皇室亲王还是高门大户，通常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要等到女子二八年华之后再行出嫁，避免悲剧的发生。</br> 至于庶民百姓，那就没人管了，你要是有那个本事，八岁就可以挺枪进洞。</br> 要不是朝廷担心早婚早育蔚然成风，会给大明人口增长带来负面影响，他们才不会做这个恶人，用大明律限定成婚年龄。</br> 可事实证明，这条律令对庶民百姓而言，并没有什么卵用。</br> 而十六岁这个年纪，就成了大户千金最佳的出嫁年纪，既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br> 毕竟这年头的女子，成亲都比较早，大多数在十六岁之前便已决定了婚姻，十七岁的梅琬琰已然算是晚婚了。</br> 若是换做普通人家，地方官府的官媒都要上门催婚逼婚了。</br> 你一个女子不嫁，那就是耽误地方官老爷的政绩，把你发配砍头浸猪笼的那种！</br> “为何偏偏是那李弘壁？”</br> 跪坐在梅殷面前，梅婉琰岿然不动，哪怕山崩地裂亦不改其色。</br> 她承认，哪怕百般不愿，到了这个年纪，也非嫁不可，这是身为大户千金的悲哀！</br>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那李弘壁？</br> 李弘壁的名声，确实还算不错，沉默寡言，埋头苦读，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并且毫无纨绔之风。</br> 这样的夫婿，说不上好，但也谈不上坏，至少嫁过去可以举案齐眉，做对模范夫妻。</br> 可问题在于，李弘壁是那李景隆的儿子啊！</br> 李景隆何许人也？</br> 恶贯满盈！</br> 臭名昭著！</br> 丧师辱国！</br> 勋贵之耻！</br> 尤其是这李景隆还化名“曹九江”，终日流连于那十里秦淮之上，狎妓宿娼，通宵达旦！</br> 听说得越多，梅婉琰就对李景隆越发反感。</br> 岐阳王李文忠可是顶天立地的真豪杰大丈夫，这怎么就会生出如此不争气的纨绔孽子？</br> 每每一想到这儿，梅婉琰就为岐阳王哀叹，为岐阳王感到不值。</br> 可是现在好了，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br> 她爹梅殷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竟然将她许配给了李景隆之子，而且还强行定下了婚约。</br> 高门联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br> 一旦就此定下，绝无更改的可能！</br> 毕竟越是高门大户，就越是看重脸面。</br> 要是发生什么退婚之类的事情，那可就成了天下笑柄！</br> 但，梅婉琰还是不愿，她想为自己抗争一次！</br> “父亲大人，那李弘壁……实非良人，女儿愿终生不嫁，在父亲母亲膝下尽孝，还请父亲大人成全！”</br> “混账！”梅殷怒了，拍案而起。</br> “你从何处听来的风言风语？”</br> “李弘壁此子虽然阴险狡诈，虽然卑鄙无耻，但他智计过人，这是为父亲眼所见！”</br> 李弘壁阴险狡诈？</br> 李弘壁卑鄙无耻？</br> 那你还把自家女儿嫁过去？</br> 别说梅婉琰傻眼了，就连宁国公主也有些愣神。</br> 梅殷轻咳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br> “再者李弘壁出身显贵，曹国公圣眷正浓，你嫁过去也不会受到委屈！”</br> “父亲大人！”梅婉琰倔强地抬起头，“女儿不愿嫁入那曹国公府，宁死不从！”</br>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任性妄为？”</br> 梅殷也怒了。</br> 她这个女儿平日里虽然有些胡闹，但到底乖巧听话，怎会对这门婚事如此排斥？</br> 但婚约已经定下，此次与曹国公府联姻，关系到梅家的生死存亡，所以梅殷绝不会退婚，更不可能任着女儿的心思胡来。</br> 梅婉琰自幼聪慧，从父亲的语气里，不难看出他坚决的态度。</br> 见此情形，梅婉琰又看向了宁国公主。</br> “母亲大人……”</br> “好了。”宁国公主叹了口气，“婉琰，莫要再闹了。”</br> “你名‘婉琰’，他名‘弘壁’，皆国宝也，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可谓天作之合，此事不容更改！”</br> 梅府真正的主人，不是驸马梅殷，而是宁国公主。</br> 太祖嫡长女的身份摆在这里，任谁都不容忽视。</br> 所以一般她开口决定的事情，从未有过更改。</br> 此话一出，梅婉琰彻底死心了，也彻底绝望了。</br>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最疼爱自己的母亲，也会同意这门婚事！</br> 梅婉琰愤怒地看着父母，随后起身就走。</br> “要嫁你们自己嫁，我宁死不从！”</br> 梅殷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扭头对宁国公主抱怨道:“你教的好女儿！”</br> “怎么？”宁国公主眉头一挑，“你对我很不满意？”</br> “咳咳，夫人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话！”</br> 梅殷讪笑道，哪里还有一点梅总兵的风采。</br> 宁国公主娇媚地白了他一眼。</br> “倒是李弘壁那孩子，当真如你说的那般出色？”</br> “夫人放心，婉琰也是我女儿，我岂会所托非人！”</br> 正当这个时候，门房匆匆来报。</br> “老爷，夫人，曹国公携子来访！”</br> 梅殷眼前一亮，立马来了精神。</br> “来人，关门放狗！”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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