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br> 朱棣脸色有些古怪。</br> 方才锦衣卫来报，李弘壁已经带着纪纲离京，一路南下急行。</br> 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倒是真给朱棣整不会了。</br> “和尚，他不会真能找到建文行踪吧？”</br> 朱棣下意识地看向了姚广孝，失声问道。</br> 姚广孝捋了捋白须，也是觉得很是诧异。</br> “陛下，据贫僧所知，锦衣卫这大半年来，可是费了不少功夫。”</br> “他们在两京十三省各要害之地都布下了天罗地网，耗费了大量人手搜寻建文行踪，甚至还派了人去大明各出海口岸，试图追查建文出海的证据……”</br> “可是这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前前后后地忙活了这么久，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财力，锦衣卫却始终没有找到什么关键性的确凿证据，至今也不能确认建文是否出海。”</br> “陛下觉得，多了一个李弘壁，锦衣卫就能突然成功了吗？”</br> 听到姚广孝这话，朱棣也讪笑着摇了摇头。</br> “倒是朕心急了啊！”</br> “那混账小子如此大张旗鼓，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真有办法啊！”</br> 这句话倒是大实话。</br> 相处了这么久，朱棣也自认为了解了李弘壁。</br> 这混账小子就是一个惫懒货色，无必要绝不会动弹一下。</br> 现在他竟然带着锦衣卫离京了，未免也太反常了一些！</br> “陛下，贫僧也没说他们不能成功啊！”</br> 姚广孝坏笑道，惊得朱棣豁然抬头。</br> “不是，少师此话何意？”</br> 你才说了锦衣卫忙活那么久都找不到，就算加了一个李弘壁也不可能突然就把人找到了。</br> 现在又突然改了口风，说他们还是有希望成功，这是怎么个意思？</br> “陛下，您误解贫僧的意思了。”</br> “锦衣卫上万号人前前后后忙活了这么久，可连建文的一根毛都没找到，那只能证明他们蠢，一群吃干饭不干事的家伙！”</br> “但是，如果此次锦衣卫真能找到些什么，那陛下应该明白，不是锦衣卫突然变聪明了，他们还是一样的蠢不可及，真正的聪明人，是弘壁世子！”</br> 弯弯绕绕了说了半天，朱棣总算是给听明白了。</br> 合着这老家伙是在分功呢！</br> 他的话外之音，真要是找到了，那头功是李弘壁的，跟锦衣卫那群蠢货没关系！</br> 朱棣有些哭笑不得，笑问道:“你就这么看好李弘壁那混账东西？”</br> “弘壁世子……绝非凡俗！”姚广孝给出了自己的评价。</br> “陛下可曾记得，那日贫僧初见弘壁世子时，面色曾有异样？”</br> 听到这话，朱棣也是神情一肃。</br> “你倒是提醒朕了。”</br> “怎么，这小子面相有什么不对吗？”</br> 姚广孝眼神中充斥着莫名光芒，低声解释道:“弘壁世子这面相，是大富大贵之兆。”</br> “大富大贵……吗？”朱棣闻言，笑着点了点头。</br> “这小子确实是个少见的奇才，如果培养得当，日后必为我大明柱国之臣，大富大贵也是正常的。”</br> “不过朕就是有些犯难，你说这小子要是真把建文给找回来了，那朕该怎么赏赐他？先前还有一个大宁都司之功，如果不是他进言，朕只怕真会听信了解缙那个蠢货的谗言！”</br> 得，又是封赏问题！</br> 姚广孝都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br> 皇帝竟然会因为封赏臣子而感到苦恼！</br> 这还真是咄咄怪事！</br> 主要还是李弘壁此子，立功太多立功也太快了！</br> 自从他们父子招降了梅殷之后，李弘壁就开始一路火花带闪电，疯狂给皇帝陛下立功，搞得都不好封赏他了。</br> “和尚，快想想，怎么封赏这小子！”</br> “就算大宁都司的功绩，朕也得给这小子一些赏赐。”</br> 朱棣苦笑着开口道。</br> 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封赏了。</br> 姚广孝思索片刻，脑海中划过了一道亮光。</br> “咳咳，陛下何不转换一下思路？”</br> “嗯？”朱棣闻言来了兴趣，“和尚你的意思是……”</br> “弘壁世子不好封赏，但婉琰小主却好封赏啊！”</br> “婉琰小主乃是出宗室女，一无爵位二无诰命。”</br> 出宗室女，那就不会再列为宗室，没有俸禄也没有爵位。</br> 姚广孝这句话，直接给朱棣打开了一扇大门。</br> “对啊，朕怎么就没想到呢？”</br> “婉琰也马上要与弘壁完婚了，夫妻本就一体，封赏婉琰就等同于封赏弘壁了！”</br> 朱棣顿时大喜过望，美滋滋地点了点头。</br> 婉琰怎么说也是他朱棣的侄女，老朱家的血脉，就算再怎么封赏也可以接受。</br> 李弘壁只要立了功，他就封赏梅婉琰，什么爵位诰命的，品级那么多，足够他这个皇帝用很久了，日后再也不必因为李弘壁立功而发愁了！</br> 正当他高兴的时候，郑和却急匆匆地赶了过来。</br> “陛下，皇后娘娘她……晕过去了！”</br> 此话一出，朱棣顿时慌了手脚，直接起身就冲了出去。</br> 姚广孝没有跟上去，他早已预料到了，皇后娘娘恐命不久矣。</br> 等朱棣赶到坤宁宫时，徐皇后已经醒了过来，太医院的太医正在为她诊治。</br> 一见到皇帝陛下，众人急忙准备跪倒行礼。</br> 朱棣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个箭步冲到了病榻旁边。</br> “皇后，可好些了？”</br> 看着徐皇后那苍白的脸色，朱棣只觉得心如刀绞。</br> 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感情一直都很好，朱棣很难想象，徐皇后要是走了，留下他一个人，他该怎么办。</br> 徐皇后握着朱棣的手，强颜笑道:“劳陛下担心了，妾身并无大碍。”</br> “方才太医说了，臣妾这是早年身子劳累过度，气血亏空得太厉害，又一直没有精于调养，所以现在才会……”</br> 听到这话，朱棣心中愈发愧疚了。</br> 说起来，这事儿还真怨他！</br> 因为徐皇后与朱棣虽为朱元璋指婚，却并非“先婚后爱”，而是在婚前已经相识，在正式成婚前，朱棣与徐氏早已相伴三载，是一对名副其实的青梅竹马，少年伉俪。</br>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棣婚后独宠徐皇后，婚后九年，徐皇后便频繁怀孕生子，相继为朱棣诞下三子四女，在这期间，朱棣并未“雨露均沾”与其他任何女人生下过庶子女，直到后来徐氏未再生育，朱棣这才宠幸了其他妃子，诞下了一子一女。</br> 也就是说，朱棣的九名子女中，前七人皆为徐皇后所出，而且九年之内诞下了七个孩子，这般频繁的生儿育女，气血不亏空才是怪事！</br> 这之后又爆发了靖难之役，徐皇后也根本没有休养的时间。</br> 燕王府说是府，实则是燕王宫，规模宏大堪比宫廷，机构庞大，下辖审理所、典膳所、奉伺所、纪善所、良医所、典仪所、工正所等，有负责教育的伴读、教授，管理王府仓库的大使、副使等官员。</br> 要凭朱棣一人之力，管理好这么多的机构和人员绝不容易，徐皇后便发挥了当家女主人的职能，井井有条地管理内务，使得宫中上下秩序井然，内助藩国二十余年，没有丝毫懈怠。</br> 而且靖难兵起后，朱棣率军前去袭击大宁，李景隆乘机率军围攻北平，当时世子朱高炽留守北平，凡是部署防御之事，大多受命于徐皇后，徐皇后相当于北平守备军的总指挥。</br> 她不但与朱高炽及守城将官一起谋划、部署守城各项事务，还发动城中将领及士兵、百姓的妻子登城作战，每人发给一副盔甲，亲自登城督战，城中妇女在她的激励下，披甲上阵，抛石块、掷瓦砾，与李景隆大军展开殊死战斗，终于支撑到了朱棣顺利回师。</br> 不过徐皇后也因为那一战受了伤势，落下了病根，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br> 一想到这些，朱棣心中就越发愧疚难安。</br> “你安心休养，早些养好身子，听见没？”</br> “朕这个大明皇帝离不开你，燕王朱棣更离不开你！”</br> 徐皇后听到这话，再也止不住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br> “陛下，臣妾有罪，劳陛下挂念了。”</br> “胡说！”朱棣佯怒道:“你有什么罪？安心休养听见了没！”</br> “过段时间，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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