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夫人正半靠在枕头上,精神很差,不时地咳嗽两声。</br>  只一阵子而已,纪老夫人便已经双眼凹陷下去了,显得老态必现,一眼见孙儿进来,她老脸露出慈爱,“轩儿,听说你昨夜一夜未归,去了哪里?”</br>  “祖母,您好好养着身子,外头有父亲和孙儿呢。”纪轩抿了下嘴角,只觉是自己害的。</br>  纪老夫人心头一阵酸涩,“祖母倒是想放心,可是今日竟才知道你父亲和你做出的事竟如此糊涂。”</br>  纪轩眉头一紧,“祖母说的是……”</br>  “还能是什么?是我们这府里,”老夫人长叹一声,“不管如何,你母亲性子虽刻薄些,可也是大家出身的,在大事上不会错了去。</br>  另外也是我国公府正室嫡妻,怎么也没有让一个妾室管家的道理,你那个妾室姜晚音看着就心术不正,你们竟让一个教坊司出来的贱妾来管着我偌大的一个国公府,这传将出去,我国公府颜面何存?”</br>  纪轩目光凌厉的扫向周嬷嬷,周嬷嬷眼神一缩,他有些无奈的道:“是母亲太过分了,惹怒了父亲,孙儿已经帮母亲求情了,父亲说给母亲一个教训,让她好好反省一番,孙儿也不好多说,这本不是什么大事,故而,为了祖母您的身体,孙儿就没……”</br>  “你们父子俩管好外头的事就好了,你们的手伸进内宅……”纪老夫人看的有些火气上涌,用力的锤了下床板,“你们瞒着我到底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还是打算让我当个活死人,好让你们为所欲为?”</br>  纪轩闻言当即跪在地上,“祖母您别动怒,不是祖母所想的那样,实在是母亲也病了,府中也不能没人管事,故而才让晚音暂且管着……”</br>  纪老夫人喘息粗重,极力平复了些情绪,那双浑浊的老眼有些恍惚,“那你现在去让云昭回来一趟吧。”但愿一切还为时未晚。</br>  “祖母现在后悔莫及,若是云昭进门后,祖母不犯糊涂纵着你冷落云昭,或许今时今日我纪家也不会沦落至此。”</br>  “轩儿啊,祖母在榻上躺了这么多日子,总算是醒过神儿了,是我们纪家有错在先,对不起云昭啊。</br>  她沉稳理智,行事周全妥帖,对长辈恭顺,对晚辈爱护,对你用心。</br>  可是,我们却将她这些当成软弱,随意作践,如今祖母幡然醒悟,只要我们在她面前诚恳认错,云昭最是明理懂事,我亲自和她认认错,让她回来掌管府中中馈,她一定会回心转意的。”</br>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br>  是了,是从她过寿的翌日起,便开始铸下大错,一步错步步错。</br>  然而,等她说完后,发现纪轩浑身僵硬,仍旧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纪老夫人皱眉,“轩儿,难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继续与祖母置气吗?</br>  你听祖母的话,家和才能万事兴啊,不管云昭之前所作所为如何,都是我们有错在先……”</br>  “祖母,不必费心了,不到她走投无路,她是不会回头的,祖母相信孙儿,用不了多久,孙儿保证,她一定会自己回来的,您相信孙儿。”纪轩说的踌躇满志,“孙儿答应祖母,等云昭回来,她一定会如从前那般……不,比从前更加用心夫服侍您。”</br>  纪老夫人心中狐疑,“你打算如何?”</br>  然而纪轩却不想将打算说出来,他也自知手段有些不大磊落,可他却是觉得这是最有效的,当即道:“祖母,您就不要操心了,仔细养好身体便好。”</br>  正在这时,多木在外头唤他。</br>  纪轩从里面出来,他先是制止了多木要禀报的话,转而目光冷冷的看着周嬷嬷,“若你不想全家被发卖出去,那就给我闭严你的嘴,你最好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br>  周嬷嬷面色一白,当即垂下了头。</br>  纪轩冷哼一声,提步走了出去,“怎么回事?”</br>  多木面色严肃道:“是有关太子的,不少百姓跪在宫门口,告他强抢民女,欺压百姓,侵占百姓家产,伪灾舞弊,贪墨赈灾银、粮,德行有亏,毫无节制,这次他的太子之位怕是保不住了……”</br>  “什么?”纪轩闻言满是不信,“怎么会?”</br>  多木道:“国公爷打发人送出来的消息说,淮南王今日上了朝,亲自将一应证据呈上去的,龙颜震怒,太后和皇帝在朝堂上他争执起来。</br>  国公爷还嘱咐说,让世子在府里称伤势加重,在府里养伤,不要出去。</br>  至于盛将军被送进京兆府一事,国公说,若宫中来人询问,让您尽数推到太子头上,就说您也不是很清楚……”</br>  纪轩眉头深深皱起,父亲的意思他懂了,现在情况不明,避其锋芒,明哲保身。</br>  可是,这事是不经细究的,若他如此做了,必然就会揪出晚音,难道让他将晚音推出去吗?</br>  如此没有担当,岂是堂堂男儿所为?</br>  外人又该如何看他?</br>  “你亲自去盯着宫中动静,有任何消息立即去衙门通知我。”纪轩吩咐了一声便大步向着书房走去,叫了府医给自己处理了一下后背的伤后,他又匆匆出门了。</br>  多木嘴里应着,却随便打发了一名护院去宫门口盯着,他则直接去了姜晚音的院子。</br>  姜晚音正在与珍儿收拾做婴孩穿的小肚兜儿,她的唇角弯着,微笑纯净,是多木从未见过的,他心头怦跳起来。</br>  只觉得就这样看着这个姑娘一辈子也是好的。</br>  似有所觉的,姜晚音抬起头,看到多木正痴痴的望着自己。</br>  她脸上的笑意自然的转换成了最为完美的笑意,“多木,你回来了啊,事情进展如何了?”</br>  姜晚音的心情很好,人证物证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爹爹就要翻案了,终于,还是如前世那般,盛云昭就会承受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她就要看到她在教坊司里苦苦挣扎。</br>  她就要看到她从天堂跌落地狱,这一世,可比前世提前了几年。</br>  她的心情如何不好呢?</br>  多木自是将昨晚到现在所有的事都和她说了一遍,原本他还怕她伤心世子的不够专情,都已经准备好了安慰她的话和精心准备的手帕。</br>  然而,姜晚音开始听的还挺开心,可当听到纪老夫人说的话后,她面色陡然难看起来,手里的婴孩小肚兜儿都被她揪扯破了都不自知。</br>  心里恨的要死,心里大骂,那个老不死的,竟然还惦记着盛云昭?</br>  自己哪里不如盛云昭了?</br>  若不是盛云昭害的,她又岂会落到这步田地?</br>  她心里发着狠……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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