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已经渐渐熄了,烟气袅袅,渗入晦暗发沉的阴云。</br>  白逸安抬头看了眼天空,皱了皱眉。</br>  “要下雨了。”</br>  “对啊,要下雨了,今天老马那憨货可能会早点回来……”</br>  白逸安轻轻挑了挑眉:“郑桂兰是个可怜人,但至少也活下来了,多亏了你这位革命军的丈夫,在关键的时候保了她一命。”</br>  “革命军……未必都是啥好东西。”</br>  牛根生冷笑一声,不屑地撇了撇嘴:“那件事之后,桂兰姐虽然疯掉了,有时候也清醒,也知道下地去干活,一天她挑着稻笼去村外的水田,被十几个革命军围住了。她跑,他们就追,可能那些人知道她就是一个没了丈夫和婆婆的疯寡妇吧……”</br>  “一个满脸胡茬的革命军把她摁在田埂,另外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撕碎了她的衣服,桂兰姐奋力反抗,惊恐之下,咬了大胡子的手。大胡子疼得哇哇叫,抱着她的脑袋就往石头上砸,门牙就是这样砸掉了的……”</br>  “白天就这么过去,大胡子发泄完之后就走了,没想到,晚上,那个大胡子就带着白天地里的十几个小兵上门了,小兵们扑到桂兰姐身上,而那个大胡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br>  “就这样持续了差不多有一个多星期。我再去桂兰姐屋子里的时候,整个床上散着恶臭,她像个尸体一样躺着,下面是屙的屎……黄的黑的,还有苍蝇在飘。”</br>  “桂兰姐本来还会打扮自己的……就因为这种事情,她弄瞎了自己的一只眼睛,再也没有梳洗过。”</br>  白逸安沉默了片刻:“那大胡子还活着吗?”</br>  “坏人都他妈的会死么?谁放的狗臭屁。那混蛋东西活得好好的,现在已经成了革命军总部的一个小队队长。”</br>  牛根生叹了口气:“我们老马只是个普通的小破兵罢了,啥也干不了。”</br>  白逸安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他能护住这个家,就是最大的英雄。”</br>  “我跟老马商量过了,安先生,水水可以托付给你……说实话,我真不想让她加入什么狗屁的革命军,那天您听她说要成为什么一代悍匪,都是小孩子的蠢话,您千万不要当真……”</br>  “水水她年纪还小,但是她学东西很快,我和老马没怎么教过她,她自己学会了看书、认字,您要是能留她在身边当个端茶倒水的,她手脚也勤快的……至少不会待在这个小破村子里面,连口干净的水都没得喝。”</br>  “就这么信任我?把自己抚养了十几年的娃娃托付给我?”</br>  白逸安目光微微有些复杂,他知道小女孩对于牛根生和马大壮两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br>  也许是一切。</br>  他苦笑了一下:“我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br>  “但您看她的目光和别人不一样……”</br>  牛根生有些笃定地开口:“之前我并没有完全放心把水水交给您,今天之后,就不会再怀疑了。”</br>  “看她的目光?”白逸安愣了愣,“水水吗?”</br>  “不是,是桂兰姐……”</br>  牛根生犹豫了一下:“除了我们村子,没有人可以像您一样,可以听她讲话,可以给她递杯水,可以把烤好的食物分给她吃。桂兰姐是疯了,但她人不傻,有些恶意的目光,她是可以感受到的……”</br>  原来如此。</br>  白逸安笑了笑:“可惜了,叫花鸡全被水水带走了,我们两个反而没得吃了。”</br>  “您放心,看这天色,老马也快回来了,家里还有挖好的野菜……”</br>  似乎经不起牛根生的使劲儿念叨,院门外传来了中年汉子的声音。</br>  “老牛啊,我刚从桂兰姐门口经过,好像出现了幻听嘞,我咋好像听到了水水那臭丫头的声音了……”</br>  声音戛然而止,刚进院门的中年壮汉愣了愣,没料到在自己的小院中还有一位衣冠楚楚的青年。</br>  “你楞尼玛了个锤子呢!赶紧滚去做饭!!”</br>  ……</br>  一箱大绿棒子,一碟辣萝卜干,一小把花生米,一盘炒野菜,一瓶过了期的豆腐乳。</br>  还有几个玉米面烙的干饼子。</br>  白逸安看着这个话不多的中年汉子,他的衣衫破旧,肩上有枪伤的痕迹,不是那种擦伤,而是打入肩窝的伤口,所以在吃饭的时候,他的左手会抖一点。</br>  “安帮主,你看你还特意把水水送过来给我们打声招呼,我、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br>  “不知道说啥就不要逼逼来逼逼去的,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话,喝了七八回酒!蠢不蠢啊!”</br>  “哎,哎,不说了,都在酒里头了!”</br>  梆叽,是瓶子撞在一起的声音。</br>  白逸安笑着灌了口酒。</br>  还是过期的绿棒子,还是那个味儿。</br>  他看着中年男子将玉米饼子掰开——其实是掰开了饼的底部,那块被烤糊了、焦焦脆脆的地方。</br>  他把掰开的好饼子递给了胖胖的妇女,自己则拿着这块焦焦脆脆的底儿,从豆腐乳中夹出一块豆腐,然后放在焦脆的饼子饹馇上均匀涂抹起来。</br>  饼子饹馇嚼起来有些艰难,然而他却吃得非常的仔细,仿佛是多么好吃的美味一般,每吃一口,都要嚼上数十下オ慢慢咽下去。</br>  白逸安笑了笑,也学着他的样子,涂了一层饼底,夹了两三块萝卜干,一边吃萝卜干,一边吃涂了豆腐乳的、焦脆的饼子饹馇。</br>  最后的一根儿萝卜干,就下了最后一口饼子饹馇。</br>  白逸安咕咚咕咚灌下了最后一口酒,这才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br>  “水水我会照顾好的,我们「炸天帮」背景深得很,放心好了。”</br>  “那必须的啊,老牛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鬣狗帮」才倒台没几天吧,我们安帮主的「炸天帮」横空出世,短短五六天时间,就成了九龙街区地下帮派的大拿!”</br>  中年汉子兴许是喝兴奋了,伸出了五个手指头狠狠攥在了一起,重复了一下道:“大大的拿!”</br>  白逸安笑了笑,看着正起兴致的中年汉子,轻声开口。</br>  “昨天,水水说,你本来要送她去我那里的,结果临时有事情,好像是开什么会议去了……”</br>  中年汉子微微愣了愣。</br>  “放心吧老马,我对你开的什么会不感兴趣,但,如果是革命军要在四天后对九龙街区有什么军事行动的话,我建议老马你千万不要参加。”</br>  白逸安看着有些醉眼迷茫的马大壮,目光平静,淡淡开口:</br>  “会死很多人的。”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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