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月有些迷茫地睁开了眼睛。</br>  脑髓深处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痛,约莫是把一只巨型生化牛头怪,一只穿着草裙滚了一身臭泥的老母猪,和一只全身触手的深海女妖,打包塞进她的脑子里混草了三天三夜。</br>  颅骨之下的战斗是如此剧烈,仿佛火山爆发,仿佛岩浆喷涌,仿佛天空被骤燃的雷霆撕裂,仿佛整个宇宙都在燃烧。</br>  林秋月觉得一切理智,灵魂,乃至整个世界都要在头疼中化为灰烬。</br>  然后,痛苦倏然平息,一切都消散于无形之中,除了轻微的眩晕感残留之外,似乎先前的痛苦只是一场梦。</br>  可剧痛溃散之后,是冰冷而彻骨的寒意。</br>  她低头看去,自己的原本百分百肌肉负荷的钢铁之躯,此刻已经一片血肉模糊,笼罩在体表的冰屑渐渐凋落,露出了雪白的骨骼。</br>  她甚至能看到自己跳动的心脏。</br>  恍惚间,她才注意到鼻腔里萦绕着血的铁锈味,她下意识地向自己的鼻孔摸去,却只是摸到了一个完全塌陷,变成一坨恶心烂肉的颅骨。</br>  她脚下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br>  此刻的穹顶、墙壁,都完全破碎——</br>  不,甚至不应该说是破碎,而是完全笼罩在了冰雪的世界!</br>  洁白无瑕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宛如美丽银色蝴蝶在翩翩起舞。</br>  雪越下越大,雪花漫天飞舞,似烟非烟,似雾非雾,仿佛整个d级监区,全都笼罩在茫茫大雪之中。</br>  就连很远很远的树枝,都变成了奇形怪状的雪条。整个世界都被白色覆盖着,像童话世界般晶莹剔透。</br>  林秋月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迷茫。</br>  自己明明已经锁定了洛轻笙。</br>  那个女人的气息,幽能波动,根本不像假装!</br>  那个女人应该被自己劈成两半才对……</br>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br>  脚步声慢慢响起。</br>  渐行渐近,渐行渐近。</br>  来到了林秋月的面前。</br>  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踏着风雪,走到了她面前的女人。</br>  洛轻笙此刻的脸色有些苍白,用两片本源雪花幻化的雪蝶,给对方造成了巨大的伤势,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幽能仿佛被抽离一空的脱离感。</br>  她的脑海有些昏沉,脚步也有些凌乱。</br>  可毫无疑问的是,她是最后的胜者。</br>  “我想你一定很奇怪,明明锁定了我的气息,为什么最后却砍到了冰雕,进入了陷阱之中……”</br>  “因为我的能力——白色相簿。”</br>  一本厚厚的书出现在了洛轻笙的手中,那本书漂浮在空中,书册的扉页是冰雪的雕纹,一个女子的背影浮现其上,那雪白的华美礼裙,竟然和洛轻笙一模一样。</br>  那本书裹着细雪,漂浮在空中,被冷风吹开。</br>  里面不是文字。</br>  是一张张的图画,仿佛是相册一样,记录在这本书里面。</br>  有林秋月双臂化作血刀迎头怒斩的画面;</br>  有一枚本源雪花挡在血刀之前,救下夏梓浠的画面;</br>  有她风雪拍击长刀,有她侧身躲过冰剑的画面;</br>  有漫天冰刃狂舞,有遍地血刃纷飞的画面。</br>  这张冰雪凝聚的相册,竟然将之前两人所有战斗的细节全部记录了下来!</br>  不,不只是记录了下来。</br>  随着相册渐渐翻动,林秋月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浓浓的惊愕——</br>  那是她双臂幻化的血色巨斧劈斩而下的画面,然而,那本应该是洛轻笙撑起冰盾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br>  巨盾之下,是冰雪铸就的雕塑。</br>  真正的洛轻笙,出现在了画面的角落,风雪掩藏了她的身影,默默地注视着那血斧重劈而下的场景。</br>  “没错,这就是「白色相簿」的能力。”</br>  “第一,进行战斗记录。”</br>  “你以为,这些漫天飞舞的雪花,仅仅是为了制造出有利于我的环境么……其实,它们也在记录着我们的战斗,记录你每一次幻化,记录你每一次进攻,记录我每一次防御。”</br>  “第二,进行战斗战斗预演。”</br>  “这本相册从战斗一开始,记录了你我交战的所有画面,并且分析你的能力,当所有的细节都被记录在册,它会进行战斗预演。”</br>  “你用尽全力的血色巨斧,的确可以将我劈成两半,但是在「白色相簿」的预演中,却改写了这样的画面。”</br>  “所以,当巨斧砍在冰盾上面的时候,我发动了「白色相簿」的第三个能力——”</br>  “将预演转变为现实。”</br>  林秋月怔怔地看着居高临下的女子,喃喃开口:“转变成……现实?”</br>  “没错。”</br>  “就是转变成现实。”</br>  洛轻笙淡淡一笑:“虽然只提前了短短一瞬,但瞬息之间,局势便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br>  “构筑冰盾的人是我,但是巨斧落下的那一刻,便是冰雪凝成的分身了。”</br>  解释之后,便是沉默。</br>  良久的沉默。</br>  雪花纷纷扬扬,有些狂野,恣意地飘洒在d级监狱之中。</br>  然而,这原本如此孤独凄美的景象,却裹杂着深深的寒意。</br>  林秋月的眼中满是怨毒,她看着悬浮在风雪之中的白色相簿,惨笑一声:“原来如此。”</br>  “呵呵,可惜啊可惜……洛轻笙,你以为这样,你便赢了么?!”</br>  “杀了她!阿坤!!”</br>  随着林秋月嘶声力竭的大喝,大厅角落,吸收了两只舔食者、浑身满是恶心触角的阿坤发出了一声冗长的嘶吼!</br>  他的大腿肌肉在一瞬间鼓胀,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管,然后“嘭”的一声巨响,整个身躯向洛轻笙奔袭而来!</br>  双脚在地面的反冲,直接将坚硬的地面踏出了两个巨坑!</br>  数十米的距离,瞬间而至!</br>  “遭了……还有一只怪物……”</br>  洛轻笙轻咬银牙,悬浮在身前的那本相册猛地向后甩去,伴随着巨大的冲力,奔袭而来的阿坤和白色相簿狠狠地撞在了一起!</br>  “轰!”</br>  相册炸成了漫天细雪!</br>  而洛轻笙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十多圈,在积雪中搓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br>  她踉跄着站起,却见到那个名叫“阿坤”的生化怪物,慢慢飘到了林秋月的面前。</br>  阿坤俯视着躺在地上的林秋月,从颚骨下伸出细长的生化触角,将末端的某种生化液体刺入到林秋月的颈动脉中。</br>  随即缕缕冰凉于林秋月的血管中扩散开来,原本已经沉寂的心脏受到药物刺激,先是痉挛抽搐,随后猛地恢复了跳动。</br>  脉动并不快,但强劲有力,坚实的肌肉纤维每一次跳动,都有力切实地泵动着血液,犹如蛮荒战场上的沉闷鼓点。</br>  不仅如此,随着那生化试剂的注入,“阿坤”的整个身躯逐渐溶解,逐渐幻化,竟然变成了一套生化铠甲,牢牢地覆盖在了林秋月的体表。</br>  林秋月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处,开始生长出密密麻麻的肉芽,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修复着她濒临崩坏的身躯!</br>  几息之间,林秋月竟然再次站了起来。</br>  她闭上眼睛,轻轻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力量,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br>  “b级强度的融合铠甲,突破极限的速度与力量,就算是a级异能者,也能与之一战……”</br>  林秋月看着远处狼狈起身的洛轻笙,眼底瞬间涌上一层猩红。</br>  “而失去了那本相册的你,要如何面对,我的斩杀呢?”</br>  她轻轻舔了舔血色的嘴唇:“从哪里开始吃掉你好呢……心?肺?还是……脑子呢?!”</br>  细雪狂舞,空中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音爆,身披血肉战铠的林秋月已经来到了洛轻笙的面前。</br>  鲜血滴滴答答地从她指缝间滴落。</br>  化作利爪的手掌,已经穿透了洛轻笙的胸口,从她的背部钻了出来。</br>  林秋月的手中捏着一枚心脏。</br>  那是洛轻笙的心脏。</br>  女孩呆呆地看着穿胸而过的利爪,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林秋月却并不想给她这样的机会,而是残忍一笑,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掌。</br>  那颗心脏还在“怦怦”地跳动。</br>  只是女孩已经死去,倒在了她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中。</br>  那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仿佛是凋零的玫瑰花瓣,在她的身下渐渐蔓延。</br>  林秋月却浑然不在意倒在地上的女孩,她看着手中的那颗心脏,猩红的眼眸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br>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温柔,温柔地注视着手中心脏。</br>  仿佛在看许久未见的情人。</br>  下一刻,她的脸庞涌起一层病态的潮红,毫不犹豫地伸出仿佛蛇信般的舌头,将鲜血淋漓的心脏卷入口中,大声咀嚼了起来!</br>  “嘎吉,嘎吉,嘎滋……”</br>  鲜血从她的嘴角慢慢地流下,顺着她下巴圆润的弧线,滴落在了雪地上。</br>  随着最后一块心脏的碎块,沉入暖胃。</br>  林秋月轻轻抹去唇角的鲜血,露出了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br>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微微怔了怔。</br>  为什么……</br>  雪。</br>  还在下呢?</br>  她抬头看去,漫天雪花,像柳絮?般不停地飘舞着,除了远处黑漆漆的哨塔以外,整个的监狱、松林,已经成了?限幽静秀美的银??世界。</br>  林秋月皱了皱眉,小腹传来了一阵绞痛,刚刚吞下去的,似乎根本就是一块心脏,而是一块尘封了千年的寒冰。</br>  她低下头,眼睛徒然睁大。</br>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br>  地面上哪里还有洛轻笙的尸体?</br>  那被人掏空了心脏的尸体,只不过是另一个,碎了满地的冰雕罢了。</br>  “我说过,「白色相簿」可以改写现实。”</br>  监区的断壁残垣中,洛轻笙坐在断裂的围栏之上,两条纤细如玉的小腿,就在空中轻盈的晃荡着。</br>  她抿着的苍白嘴唇,随意的轻哼着凄冷、孤单、绝望的旋律,慢慢的回荡在整片雪地里面。</br>  她轻轻翻动着手中洁白的相册。</br>  那双水润的眼眸看着画册上面的图画——</br>  那是曾经的“洛轻笙”,正在给林秋月“解释自己能力”的场景。</br>  只不过,“洛轻笙”所解释的能力,并不是白色相簿真正的能力。</br>  只不过,相册中的“洛轻笙”,依旧是一个冰雪铸就的分身罢了。</br>  她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这里。</br>  从穹顶降落的第一枚雪花之后。</br>  她就在这里。</br>  然后,翻动着手中的相册,将自己心中所念,一点一滴,一点一滴,刻画在这洁白的相册之上。</br>  她在描绘这场战斗。</br>  不,她在描绘一场故事。</br>  然后,这个故事,终于走到了终点。</br>  所以那些存放在相册中的照片,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br>  洛轻笙轻轻合上洁白的相册,相册随着飘然的风雪,碎成了漫天点点冰屑,就此消失。</br>  雪停了。</br>  洛轻笙却从墙角拿起了一把黑色的小伞,撑开,走了出去。</br>  “为什么要撑伞?”</br>  林秋月看着准备离开的洛轻笙,淡淡道。</br>  洛轻笙的脚步顿了顿。</br>  她没有回头,轻声开口:“当然要撑伞,因为外面……还是雨夜。”</br>  “你要去哪里?”</br>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br>  “呵呵,去找白逸安吧……也是呢,小狗狗完成了主人交代的任务,当然要回去等待主人的赏赐了。”</br>  洛轻笙微微沉默,却也只是沉默了短短一瞬,继续向外面无边的黑夜中走去。</br>  “喂,我这么说你,你不生气?”</br>  “你说的是事实,我有什么好生气的。”</br>  洛轻笙的脚步未停:“我还可以回去,但你,却再也回不去了。”</br>  她的声音像是江南的婉约,仿佛穿越时空的呢喃浅唱。</br>  可在林秋月的耳畔,这温柔的话语,却是无边无际的冰冷。</br>  是啊……</br>  她还可以回去。</br>  回到那位白家大少爷的身边。</br>  可自己呢?</br>  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啊……</br>  对不起啦,第五夜大人……</br>  月儿,失败了呢。</br>  她微微惨笑着,伴随着微不可查的、“喀嚓”一声脆响,一道裂痕,从她的脸部出现。</br>  原来,她吞下去的不是心脏,而是洛轻笙的本源雪花。</br>  不管她的铠甲如何无坚不摧,不管她拥有多么庞大的力量,不管她的速度如何迅捷如电。</br>  当足矣摧毁半个监狱的冰爆,在她体内彻底释放的时候。</br>  没有什么可以抵挡。</br>  密密麻麻的“喀嚓”声响起。</br>  风雪如瀑。</br>  天地间。</br>  升起巨大的冰塑。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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