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br> 小黑猫和小丽芙肩并肩走在校园里。</br> 天上飘着炉灰,地上是积满灰尘的小路。</br> “小猫,上周四那天你很突然地请了假,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br> “还有哦,周末的时候,我去你家找过你呢,结果你不在呢。”</br> 黑猫看了一眼的丽芙,感受着对方言语中的关心,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是出了点事情呢,我受伤住进了医院,所以周末都不在家哦……”</br> “哎??住进了医院?!”</br> 手中的书包“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br> 丽芙先是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紧接着,一把攥住了黑猫的手,紧张兮兮的问道:“小猫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严不严重呀?”</br> 傍晚的风儿安静地吹过,吹着漫天飞舞的灰雪。</br> 被握住的小手感受到了丽芙手心的微汗,似乎还能听到她因为紧张,而变得“扑通扑通”的心跳声。</br> 原来还有人也这么紧张自己呢。</br> “啊……那个、那个,已经没事了。”</br> “小猫没事了?那真是太好了呢……”</br> 丽芙俯下身子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长舒了一口气。</br> “走吧,一起回家吧!而且,我还要给小猫补课呢!”</br> “嗯、嗯!”</br> 黑猫用力地点了点头,可下一刻,她却怔在了原地。</br> 她看向了前方——</br> 下雪的天,安静的小路尽头,白逸安默默地站在伞下,眼神远远地看了过来。</br> 他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绘出一道道迷幻的图景,如同黑猫心中有些纷乱的思绪,飘渺而生动。</br> 天地间似乎一片宁静,只有那轻轻落下的灰色雪花,在空气中漫舞。</br> “怎么了,小猫。”</br> 丽芙顺着黑猫的目光看去,小路的尽头空无一物,什么也看不到。</br> 黑猫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没什么,走吧。”</br> 两人走到了小路的尽头。</br> 白逸安看着依旧蹦蹦跳跳的丽芙,看着沉默不语的黑猫。</br> 当两个小姑娘就要和自己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微微一笑,伸出了手。</br> 黑猫停了下来。</br> 那是一双温暖的手,捉住了她有些冰冷的手腕。</br> 也就是在捉住黑猫的一瞬间,丽芙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眼中发出骇人的光,死死地盯着他。</br> 校园中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归为了沉寂,操场上踢球的小朋友,在玩捉迷藏的小朋友,正在跳绳的小朋友。</br> 那些灰白色的幽魂,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冷冷地看了过来。</br> “这位叔叔,你抓到我朋友的手了……”</br> 丽芙的嘴巴一张一合,机械地扇动着。</br> “叔叔,你抓到她的手了……”</br> 所有小朋友的嘴巴都一张一合,仿佛是一个低声咆哮的恐怖合唱。</br> 白逸安没有理会丽芙,也没有理会那些灰白的幽魂。</br> 他低头,看着眼前娇小的黑猫。</br> “这就是你梦想中的世界吗?不再是流民街,而是彩色的学校,有关心爱护你的朋友……家里面有养猪场,有爱你的父母,有几十套房子和几十亩地,还有几百辆挖掘机……”</br> “真是渺小而温柔的梦想啊。”</br> 黑猫沉默地看着白逸安,眼前的男人无比陌生,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自己的世界里面,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br> 可她的心中却并没有什么讨厌的感觉。</br> 不知怎么的,自从这个男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之后,黑猫原本枯井一般的心中,竟然泛起了点点涟漪。</br> 似乎,是种消失了很久的,名字叫做“期待”的感觉。</br> 或者……渴望?</br> 黑猫用力地摇了摇头,甩开了纷乱的心绪,轻声道:“我、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是谁呀……”</br> 听着这声弱弱的、仿佛小猫咪般的声音,白逸安笑了笑。</br> “我只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br> “什么东西?”</br> “你。”</br> 他的话语温柔而强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道。</br> 黑猫不着痕迹地向后缩了缩。</br> 可牵着她手腕的那双大手,太温暖太用力,她只是轻轻向后退了一步,便再也挣脱不动了。</br> “放开她!!”</br> 丽芙沉着脸,发出一声怪异的低吼,双手幻化成两柄灰色的利斧,向白逸安猛地扑了过来!</br> 白逸安轻轻打了个响指。</br> 幽能在瞬间涌出,化作两条无形的钩锁嵌进她的胸腹间,丽芙奋力地挥拽、剧烈地挣扎下,几乎将她的肚子撕拉开!</br> 她双手拽着钩锁,奋力向前,终于双腿又被两条钩锁刺穿,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她却还在吼着向前爬行!</br> 白逸安轻轻地叹了口气。</br> “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么,当这灰雪落在我手上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飘散在天地间的灰烬,全都是恐惧和悲伤……”</br> 是的。</br> 天地间,全是黑猫的恐惧。</br> 全是黑猫的悲伤。</br> 装满了整个小镇。</br> 他松开了黑猫的小手,揉了揉眉心,漫不经心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红色的板砖。</br> “她好不容易构造出的彩色世界,你们为什么还要无孔不入地侵染这里,为什么呢?”</br> 丽芙这边整个肚子都几乎被拉开了,表情狰狞如同厉鬼,死死地盯着白逸安:“放开她,放开她,放开她……”</br> “好的,知道了。”</br> 板砖狠狠地拍在了丽芙的面门上,小女孩的脑袋朝后仰了仰。</br> 丽芙只剩下了半个脑袋。</br> 那是半个机械状的脑袋,滋滋地冒着灰色的煤灰。</br> 她的脸已经被砸了个干净,只有零星的几块皮肉糊在脸上。</br> 她歪歪扭扭的下颌,机械地一动一动。</br> “房猜她,房猜她,房猜她……”</br> “你很烦哎。”</br> 板砖高高抡起,狠狠地打下去,将丽芙的整个脖子都打断,脑袋朝后方仰过去。</br>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br> “砰!砰!砰!砰!”</br> 沉闷的声音,响彻在了整个寂静的校园。</br> 白逸安轻轻舒了口气,慢慢地站起,随手丢掉了手中的红色板砖。</br> 被砸得血肉模糊的丽芙,变成了一片灰色的尘埃。</br> 扑簌簌地落在了地上。</br> 黑猫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手起砖落,砸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br> “你、你要来破坏掉我的梦想吗……”</br> 黑猫小声地开口,她看了一眼地上厚厚的黑灰,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教学楼,那个破了大洞的教学楼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变得越发倾塌。</br> “不,我不是来破坏你梦想的。”白逸安轻轻摇了摇头,“我是来带你回去的。”</br> “回去?去哪里?”</br> “去现实的世界。”</br> “可、可这里就是现实的世界呀。”</br> 白逸安轻轻叹了口气:“你知道这是假的,黑猫。”</br> “不,这不是假的……”</br> “上周四你在哪里?”</br> “我在医院……”</br> “可是,这个小镇里面,没有医院。”</br> 白逸安指了指地上被自己拍碎的煤灰:“你只是怕失去她们,所以内心的恐惧与悲伤,幻化成了这些人的模样。”</br> “你说谎……”</br> 黑猫用力地摇了摇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br> “他说谎!他说谎!他说谎!”</br> 无数的小朋友向两人走来,呆滞的目光,机械的开口,异口同声的童言,却化成了巨大的噪音。</br> 他们一边走,一边坍塌。</br> 坍塌成黑色的煤灰,汇聚成黑色的洪流,慢慢逼近了白逸安。</br> 他心中十分清楚,如果只是恐惧的雪花,尚且可以应对,可如果被淹没在这恐惧的洪流之中,也许会被同化成为灰烬的幽魂吧。</br> 浑浑噩噩,不知所终。</br> 白逸安看向了黑猫,看向了这个小镇的筑造者——她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灰烬越来越厚,逐渐漫过黑色的圆头小牛皮平底鞋。</br> 她亲自构建了这样囚牢,被困在过去的梦魇中,难以释怀,又无法自拔。</br> “这是一个梦境,黑猫。”</br> “想要找回记忆,需要一个回忆的锚点。”</br> “我知道,和你接触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如果有这样的一个锚点的话,我希望你记得。”</br> 白逸安的手掌轻轻翻动,一个小巧的物品出现在了他的手中。</br> 那是一个火罐状的物体,这不过,那个火罐之中,有着一个长达五厘米的锋利尖刺!</br> “灵转刺罐……”</br> 黑猫怔怔地看着男人手中的东西,下意识地,喃喃地说出了这个东西的名字。</br>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复活,发了疯似的从脑海中涌现——</br> 她想起了月下的气球,想起了刺入小腹的一刀,想起自己被抓住尾巴拎起,想起刺罐带来的剧痛;</br> 她想起了那凄然的夜晚,想起了一个自诩正义和自由的混蛋,想起溅了满地的脑浆,还有一地尸体;</br> 她想起了眼前男子对自己的承诺,让这世界变得更好一些;</br> 她想起了雨夜的搏杀,那个蓝衣男子势如狂雷的一拳,击穿了自己的心脏,然后用力攥爆;</br> 她想起了自己在弥留之际,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听到了无比温暖的话:我们家的小猫咪,很厉害,很棒……</br> 她想起了他的名字。</br> “白逸安……”</br> 那即将淹没两人的灰烬渐渐停了下来,那漫天狂舞的灰雪渐渐停了下来,灰色而寂静的小镇,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泥沼,逐渐溶解。</br> 而这个第十七号小学,那彩色的场景飞速败退,退到那个破败的、倾颓的教学楼。</br> 化作一片彩色的海洋,汇入那个黢黑黢黑的大洞之中。</br> 世界变幻。</br> ……</br> ……</br> 白逸安走在街道上,灰色的天空又飘起了雪,天气已经入冬,大部分时间,这条街道都被雪覆盖着。</br> 他看着路边破旧的餐馆,还有那餐馆上面破旧的门牌号。</br> 下城区,第17号流民街。</br> 好在,这个世界……是彩色的。</br> 他的目光有些遥远,看向了街道尽头的村落。</br> 那是一队拿着热能武士刀的人,看起来,似乎是财团,但又不太像。</br> 财团的军备,不会这么良莠不齐,倒是像革命军的某个小分队,伪装成了财团的样子。</br> 喊杀声、尖叫声、哭嚎的声音,火苗燃烧的声音。</br> 从村落里慢慢响起。</br> 那些拿着热能武士刀的人,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br> 他们向街道这边跑来,身上沾满了鲜血。</br> “滚开。”</br> 为首的士官冷冷开口,因为白逸安挡在了他的面前。</br> “哦……走可以,你们为什么杀人。”</br> 士兵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似乎碰到了一个傻子。</br> “老子想杀谁就杀谁,爱杀谁就杀谁,现在他妈的轮到你这个小比崽子了……”</br> 士官抬起手中的枪,狞笑着对准了白逸安。</br> 然后,他就捂着脖子倒了下去。</br>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br> 白逸安不紧不慢地从这队士兵中走了过去,走到了村落之中。</br> 身后,是一地死掉的士兵。</br> 他来到了一个小小的院落,看向了那个小小的木屋。</br> 直觉告诉他,他想要的,在这里。</br> “吱呀”的一声。</br> 门轻轻推开。</br> 地上,是三具尸体。</br> 爸爸,妈妈,还有一个脸上被抓得血肉模糊的士兵。</br> 白逸安一眼就看到黑色长发的绝美女孩,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墙角的角落里。</br> 两只白皙的小脚轻轻的踩在地面,紧紧抿着的苍白嘴唇,随意的轻哼着凄冷、孤单、绝望的旋律,慢慢的回荡在整个屋子里面。</br> 那双失去焦距的琥珀色眼眸,无神的看向昏黄的灯光。</br> 门开的声音让她全身微微一颤,那盘绕着屋子里的忧伤曲调,也随之消散。</br> “白逸安……”</br> 她终于把头转过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闪动着晶莹剔透的光泽,她抱着双腿,埋在自己膝间,积蓄已久的泪水如同崩溃的堤坝一般涌了出来。</br> “呜呜……一个人……真的好怕呀……”</br> “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我好怕……好怕去那个鬼地方……”</br> “他们是凶手……是恶魔……呜呜~~~~”</br> 良久良久,剧烈的哭泣声才平缓下来,逐渐化为呜呜的哽咽。</br> 白逸安慢慢蹲下了身子。</br> 他伸出手去,轻轻捏着黑猫细腻光滑的下巴,将她哭得像是小花猫一般的脸蛋从膝间里抬起来。</br> 他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尽管那双眼眸中并没有多少神采,却也不像在学校时,那般绝望的空洞。</br> “我知道了。”</br> “嗯?”</br> 黑猫从抽噎中缓过神来,表情有些茫然。</br> “你的过去,我知道了。”</br> 她低着头,手指攥进了手心,半晌才缓缓抬起眼眸,小声开口道:“所以呢……”</br> “所以走吧。”</br> 她下意识开口道:“去哪……”</br> “回家。”</br> 黑猫微微怔在原地。</br> 一双温暖的大手,慢慢地抱紧她。</br> 白逸安捡起士兵的热能剑,对准了两个人的心口。</br> “会很痛。”</br> “但我会轻一点。”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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