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br> 卡萨布兰卡。</br> 联邦总部。</br> 天黑黑，庞大的城市像蛰伏的巨兽，过量的核辐射尘暴被“城市空气过滤塔”阻隔在外，挣扎着想要涌入城中，却无能为力。</br> 大灾变之后，在科技最发达的联邦，人类利用离心机阵列对空气中的核辐射粒子进行分离，进而制造出了“城市空气过滤塔”。</br> 这大大降低了空气中的放射辐射剂量，从而使得人类得以在核辐射肆虐的北境生存。</br> 在城市巨兽渐渐被黑暗吞噬的边际，只留下零零星星的灯火。</br> 卡萨布兰卡外城，边缘。</br> 有藤下老人们的聊天声，有稚童高喊的玩闹声，有沐浴后的妻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为归家丈夫开门的声音。</br> 夜落了下来，城市的温馨，就在一点点的灯火中弥漫出来。</br> 街角的小巷里，一盏昏黄的路灯下，一个老人正在忙碌着他的麻辣烫。</br> 摊位旁边，几张矮桌和椅子围绕在四周，仿佛是城市里的一座孤岛，沉淀着夜晚的味道。</br> 老人的皱纹爬满了脸庞，两鬓已然斑白，身着朴素的围裙，手中熟练地操作着锅碗瓢盆。</br> 如果白逸安在这里，一定会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老人，竟然是被联邦法督局的局长带走的太叔公！</br> 而白敬山此刻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br> 牛奶放入一勺秘制辣酱，再放入牛油、鸡油、豆豉、豆瓣酱、味精、白砂糖、盐、香辛料。</br> 信手拈来。</br> 倒入牛骨熬制的高汤，煮开之后，再放菌菇豆制品，最后放切好的青菜、粉丝、面条。</br> 硬邦邦的面条在浓郁的高汤中慢慢化开，吸饱了满满的汤汁，煮上一分钟之后，白敬山再舀上一勺芝麻酱，将蒜末和花生碎均匀地洒在上面。</br> 最后扔上一把香菜，绿色的小帽子给它扣上！</br>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就做好了。</br> 白敬山拿着毛巾擦了擦汗，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br> 这里只是卡萨布兰卡的外城，偏僻，落后，小店里面连一个抽油烟机都没有，只有一个破旧的排气扇，呼啦啦地转着。</br> 厨房里依然有很重的油烟味，这是顾客们会很少踏进来的地方。</br> 然而，一个少女却站在厨房的角落，认认真真看着白敬山忙碌的身影，丝毫没有在意油烟呛人的气息。</br> 少女穿着月白色的荷叶边下摆中裙，夜风浮动间，裙摆上扬，两条腿紧紧地绷直并拢着，白皙细腻的肌肤在稍稍阴暗的角落显得格外诱人，那酒红色的长发有些慵懒地披在肩头，散发着高贵与优雅的气质。</br> “做好了么，白爷爷。”</br> “做好咯！来，芙妮雅小姐，先给街角的那个老乞丐拿去。”</br> “不要叫我芙妮雅小姐啦，白爷爷，您是我父亲的旧识，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啦。”</br> 芙妮雅有些俏皮地笑了笑，接过这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从厨房的窗户看向了街角。</br> 一个独臂的老乞丐，蹲在一棵大树旁，他的头发苍白，脸上满是皱纹，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却目光平静地等在角落。</br> 芙妮雅有些疑惑：“白爷爷，那个老乞丐是谁，我还要不要收他的能源信用点呢……”</br> 一个脑瓜崩儿轻轻弹在了芙妮雅白皙的额角。</br> 少女“嗯呜”一声，被弹的退了两步。</br> “我说小公主啊，乞丐哪来的能源信用点？”</br> 白敬山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我不过才被发配到这里没有几天，当然不知道这乞丐是谁，只知道这家伙被野狗咬掉了一只胳膊，腿脚也不太好……不过人还不错，我刚打理这个店面的时候，他经常过来帮忙的，快送过去吧。”</br> 芙妮雅轻轻点了点头，依言将麻辣烫送了过去，却见那老乞丐跪下了两个响头后，抱着热气腾腾的碗，蹒跚着离开了。</br> “白爷爷，好奇怪，他为什么不吃呢？”</br> “啊，前几天降温，大雪，他从雪地里面捡到了一个小乞丐，已经冻傻了……好容易抢救了回来，估计是要拿回去给小乞丐吧。”</br> 白敬山看着老乞丐一瘸一拐离开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微笑。</br> “好了小公主，你的麻辣烫也做好了，这么晚了也没什么人来，一起吃一点吧。”</br> “好的白爷爷。”</br> 两个人来到外面的摊位上面——</br> 芙妮雅看着有些油垢的板凳，有些嫌弃般地微微皱了皱眉，可在看到老人毫不顾忌地一屁股坐下去之后，终于战胜了自己内心的犹豫，轻轻挽起裙摆，同样坐在了板凳上面。</br> 她看向了白敬山，老人已经开始不紧不慢地嗦粉。</br> 看着自己面前这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芙妮雅鼻尖轻嗅，浓郁的汤汁味和肉香味吸进鼻孔，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br> 好香啊。</br> “咕……”</br> 芙妮雅的小脸儿微红，自己来到这里，看了白敬山做了那么久的麻辣烫，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些饿了。</br> “饿了就吃饭，在我这里，不用搞你们贵族宴席的那一套。”</br> “嗯……”</br> 芙妮雅轻轻点了点头，用筷子轻轻挑起碗里的方便面，也顾不得多想，慢慢送入口中。</br> 有些烫，芙妮雅嚼着，不由得诧异地睁大了双目。</br> 方便面吸收了汤汁之后，不仅保持着原有的弹性，而且这微麻微辣的口感实在是太好了！</br> 芙妮雅又接连夹了娃娃菜，豆芽，还有鱼豆腐，似乎尝到了自己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芙妮雅一连吃了半碗。</br>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白敬山淡淡的声音：“小公主，你可以试试麻辣烫的汤汁，这可是整个麻辣烫的点睛之笔哦。”</br> 芙妮雅愕然抬头，白敬山就在对面，微笑着看着她。</br> 老人的面前摆着一个空碗，不知何时，他已经消灭了一整碗的麻辣烫，就连碗中的高汤，都被老人喝得干干净净。</br> 芙妮雅不由放下筷子，拿了个小勺子，在碗里舀了一勺高汤。</br> 因为加了牛奶的缘故，麻辣烫里面有股淡淡的奶香味道，而麻椒和辣椒的淡淡刺激，反而与这碗高汤中的肉骨香味碰撞在一起，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br> “好好吃哦……”</br> 看着芙妮雅因为吃到麻辣烫后心满意足的表情，白敬山笑了笑，淡淡开口道。</br> “吃了我的麻辣烫，就算欠我一个人情了，芙妮雅小姐，我有些疑问，不知道你能否为我答疑解惑呢？”</br> “呜……”</br> 将一口方便面和着汤汁吸溜到嘴巴里面，芙妮雅这才优雅地直起腰身，又恢复到了那个联邦大小姐高贵优雅的仪态：“白爷爷您说。”</br> “我只是有些好奇，我被联邦的法督局调职到这里，虽然名义上是让我管理外城的辖区，实际上，倒算是一种变相的发配……我有些不理解，像我这样的老家伙，有什么值得芙妮雅小姐关注的吗。”</br> 白敬山不紧不慢地说着，轻轻抬起眼眸：“还是说，芙妮雅小姐是来监视我的呢。”</br> “当然不是！”</br> 芙妮雅急忙解释道：“我绝对不是为了监视您而来的。”</br> “那我就很奇怪了……你是联邦的小公主，我是法督局从曦光城带回来的「罪人」，我们之间，似乎并没有太多交集吧。”</br> 芙妮雅怔了怔，她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到访，确实很没有道理。</br> 也无怪老人会怀疑自己。</br> 少女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道：“白爷爷，我见过白逸安了。”</br> “你见过白逸安了？”</br> 这次，轮到白敬山微微怔了怔。biqubao.com</br> 他当然知道少女见过白逸安，因为在白家的董事会上，就是由少女出面，拨通了自己的通讯，也在某种程度上，帮助白山水拿下了白家家主之位。</br> 那时候的少女当然见过白逸安，两人针锋相对的样子，自己在通讯中就能感受到那仿佛冰封一般的氛围。</br> 所以少女说的这句话，本来是没有意义的。</br> 除非……</br> 白敬山皱了皱眉：“你私底下接触过那个臭小子？”</br> “嗯……”</br> 芙妮雅轻轻点了点头：“阴差阳错，我和白少爷进行了一场切磋。”</br> 她当然没有说自己被擒获，被人吊起来的羞耻经历，只是表明自己和白逸安进行过一场切磋。</br> “我最后……输给了他。”</br> 输给了他？</br> 所以呢？</br> 白山水默默看着芙妮雅，听着少女的下文。</br> “只是我发现，白少爷似乎和传闻中的花花公子并不一样……”</br> “原来是这样。”</br> 白敬山微微一笑：“是啊，传闻中，他是废柴，是白家的蛀虫，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是个只知道奈子的花花公子。”</br> “在曦光城，只要提起白家大少爷的名字，很多人都会不屑一顾，当然，也有很多很多的骂声。”</br> 白敬山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甚至有段时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也曾经很失望，怒其不争过。但后来我发现，他真的还不错。”</br> “不是指他灭掉龙家不错，不是指他成功觉醒异能很不错，更不是指他掌控曦光城大半的精英构造体……而是他对自我的认知，真的很不错。”</br> 芙妮雅微微怔了怔：“自我认知？”</br> “没错，孩子。你身为联邦的小公主，应该会明白，很多很多的赞美，到最后，可能就会变成潮水一般的批评。”</br> “人们常说，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同样的，那生命中也无法承受之重，太多的赞美和太多的批评，其实都是人们很难去承受的……”</br> 白山水的目光看向远空，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br> “过度的赞美跟过度的批评，其实都是一种误解，比如，你身为联邦的小公主，在所有人的眼中都那么高不可攀，所以，他们不会觉得你会出现在这样的一个满是油渍的小摊，不会觉得你会吃一碗十几个信用点的麻辣烫，更不会相信，你会在坐这个满是油渍的板凳……”</br> “再比如，别人都觉得白逸安是个废物，是个人渣，可就是这个人渣，孤身一人，直接捣毁了龙家灭绝人性的地下生化实验基地。”</br> “可是，这种误解，本身就是人生的常态。”</br> “我曾经问过白逸安——臭小子，你的名声已经惨到这种程度了，就一点都不在意么。”</br> “他说——太叔公，这他妈的不是很正常么，如果没有批评作为参照的话，那赞美也就没有意义了。当我做些有意思的事情，能够听到一些赞美的声音，就已经很好了。更何况……我是真的不在乎，我来到这个世界，只想着自己能够随心所欲地活下去。”</br> 只想着能够随心所欲地活下去？</br> 芙妮雅并不理解，这似乎是一种消极的观念，却在那个家伙的身上，无比正常。</br> 她回忆着那日的场景——</br> --你可以走了。</br> --我是特首的女儿，你不怕我来报复你？</br> --有很多人想要报复我……芙妮雅小姐，你可能要排队了。</br> 就像当初他随随便便地放了自己那样么。</br> “所以啊，芙妮雅小公主，人呢，只能是在批评与赞美中，过一种合乎中道的生活。”</br> 白敬山似乎回忆起自己和白逸安的对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你猜最后那个臭小子说什么？”</br> “他……他说什么？”</br> “他说——”</br> “人要认清自己，你肯定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好，当然，你也肯定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差，但是你要知道，谁对你的评价是最重要的。”</br> “只有你最在乎的人，他们对你的评价，才是最重要的。”</br> “你最在乎的人，他们的爱，可能胜过一切的赞誉，也足以弥补别人对你的一切批评和诋毁。”</br> 芙妮雅听着白敬山淡淡的话语。</br> 心中轻轻颤了颤。</br> 只有你最在乎的人，他们对你的评价，才是最重要的……</br> 她终于明白，白逸安在乎的是什么了。</br> 她也终于理解，白逸安当时无比郑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语：</br> --你和白家家主，对我都不重要。但是，在你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对我很重要。</br> --我白逸安这一辈子，得罪过的人很多，杀孽也不少，有人找我算账，我就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等你。</br> --但如果把手伸到我的家人身上，抱歉……</br> --不管他是谁，我会亲手把他送到地狱！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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