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正午，空气中热度加剧。</br> 勤政殿里却是一片低气压弥漫。</br> 穆帝脸色沉冷难看，再不复方才在千秋宴上的欢喜：“所以一切都是顾家所为？”</br> 容苍点头：“顾家如今控制蓟州、朔州、连城，不但利用灾情贪墨巨额银两，更是暗中招兵买马，俨然成了蓟州一带的土皇帝，朔州布政使甚至成了顾家操控的棋子。”</br> 穆帝震怒，朝廷二品地方高官，竟成了顾家棋子。</br> 顾家这是想颠覆皇权，祸乱朝纲吗？</br> 还招兵买马？</br> 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br> “此次顾家主突然暴毙，顾家开始内斗，算是帮了我们大忙，否则此次能不能安然离开朔州，还是个未知数。”齐锦拧眉，“顾家势力已经大到超出我们预料，若非几个公子争夺家主之位，战王殿下跟顾家大公子达成了合作，此番我们只怕没那么容易离开。”</br> 若顾家家主还在，顾家暂时便没有争权分裂，顾家主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为了永绝后患，极大可能会派人暗杀他们。</br> 虽说不一定能做到，但他们想全身而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br> 穆帝面沉如水：“容苍，你跟顾家人要五百万两，他们那么轻易就答应了？”</br> “儿臣越是要的银子多，越显得自己贪心，顾承业心里才踏实。”容苍显然深谙人性，“我若装腔作势要个三五十万两，他反而会生出戒备。”</br> 毕竟顾家那样的大家族，三五十万两银子对他们只是挠痒痒，不伤筋不动骨，他们只会认为容苍“不够贪”，反而让他们无法安心。</br> 人性都是如此。</br> 越是有弱点的人，才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好控制。</br> “顾家能轻易答应给五百万两，可见他们的家底有多丰厚。”谢小国舅轻抚着下巴，“战王殿下弄来五百万两，其中四百万用作军需，臣没意见，不过臣觉得等那五百万两到手，可以狮子大开口再要一次，顾家应该也会同意。”</br> 齐锦转头看着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小国舅眼下兼管着户部尚书。</br> “你的户部很缺钱？”</br> 谢小国舅摇头：“户部暂时倒不缺钱，但多多益善不是吗？”</br> 谁会嫌银子多？</br> “要钱得有个理由。”齐锦拧眉一想，“而且必须等五百万两完全到手再说。”</br> “臣有个主意。”谢麟看向容苍，“这五百万两拿出皇后的十万两，其他如数充入国库。战王以军需不够为由，跟顾家再要四百万两，就说皇上不同意这笔钱全部用作军需。”</br> 容苍瞥他一眼：“你把顾家人都当成傻子？”</br> 一次狮子大开口可以，接连两次狮子大开口，只会让他们怀疑这边贪得无厌。</br> “其实也不用太着急。”齐锦悠悠一笑，“顾家的银子早晚都是朝廷的，我觉得吧，可以先派几个顶尖高手去蓟州转转，隔三差五摘颗脑袋玩玩，待顾家人死得差不多了，下面那些小喽啰还能成什么气候？”</br> 顾家势力确实大。</br> 想直接治他们的罪不难，难的是他们不会乖乖伏法，弄不好还得折损不少人命上去。</br> 齐锦觉得侍卫的命也是命，非必要可以不必送死。</br> 朝廷养的高手多，派几个神出鬼没的影卫高手去蓟州候着，反正不着急，寻着合适的机会再动手呗。</br> 只要不是熟面孔，料想顾家人也没神通广大到可以做到千日防贼。</br> 穆帝执着茶盏，不发一语地看着眼前三个年轻人，表情有些微妙。</br> 因为顾家野心而积压的怒火一点点消散。</br> 对付顾家这种老狐狸家族，果然还得年轻人出手。</br> 他们想法多，擅长出其不意，不按牌理出牌，而且初生之犊不畏虎，胆魄足。</br> 比那些迂腐老臣强多了。</br> 而且……</br> 眼前这三个人站在一起真是养眼。</br> 齐锦和谢麟都那么优秀，胆大有主见，不会给容苍拖后腿。</br> 穆帝觉得把他们配给容苍使用，是他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br> “容苍。”穆帝目光微转，平静地开口，“你心里可有计划？”</br> “先让他们自己斗上一阵子。”容苍淡道，“顾家有个六公子是姨娘所出，跟顾夫人的侄子袁新衡有着不正常的关系。袁新衡手里掌着连城兵权，有他帮忙，顾家六公子和大公子对上，最差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br> 国家内乱伤的是国家元气，家族内乱伤的是家族根本。</br> 在他们都斗出个结果之前，朝廷没必要插手。</br> 穆帝明白了容苍的意思：“朕暂时不过问，那你呢？你会帮谁？”</br> “儿臣留了一些在朔州，他们助那位六公子一臂之力。”容苍道，“顾六公子的两个妹妹跟儿臣来了京城。”</br> 穆帝惊诧：“妹妹？”还两个？</br> 容苍嗯了一声：“这是顾成业跟儿臣合作的‘诚意’，也是他安排在儿臣身边的眼线。”</br> 穆帝闻言皱眉，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容苍应该有分寸，想必心里早已有了打算，于是没再多嘴。</br> 视线在容苍、谢麟和齐锦三人面上打了个转，他忽然问道：“朔州繁华，你们没好好玩玩？”</br> “我们三个没有，倒是七皇子和八皇子玩得乐不思蜀。”齐锦一指旁边两个安静不语的皇子，“整日逛勾栏，喝花酒，且都是那位陈大人出钱招待，两位皇子可是把二十几年没享受过的日子都享受了。”</br> 穆帝冷飕飕的目光瞬间朝两个儿子看去。</br> “父皇，儿臣冤枉！”八皇子扑通跪倒在地，“儿臣和七哥是为了迷惑陈山，故意装出风流好色的样子，透露了一些假消息给他们，而且这些都是齐世子示意我们这么做的，儿臣以为都是九弟的意思。”</br> 齐锦无辜地看着他们：“八皇子这是冤枉我了，有什么证据证明说我指使你的？”</br> “行了。”谢麟温和开口，“齐世子如此捉弄两位殿下，当心下次没人给你做帮手。”</br> 八皇子嘀咕：“就是，还是谢小国舅懂事。”</br> “容苍。”穆帝看向容苍，“你觉得他们此行表现得怎么样？”</br> 容苍点头：“可圈可点。”</br> 话音落下，七皇子和八皇子顿时松了口气。</br> “既然如此，跟顾家周旋一事就全权交给你负责。”穆帝挥了挥手，“昼夜赶路都累了，你们先回去歇着。”</br> “臣还不能歇。”谢小国舅叹气，“徐腾已经被关入刑部，臣去问些口供。”</br> 齐锦眼神里顿时起了几分同情。</br> 谢小国舅不但是户部尚书，更是刑部尚书，一人兼两职，这段时间够他忙的了。</br> 大牢里有裕王，护国公一家，今日又多了个徐腾，可不得审问一些日子吗？</br> “齐锦若是手头无事，可以帮着谢麟。”穆帝视线一扫，沉沉威压落到齐锦脸上，“以后都是同僚，借机建立一下同僚情谊。”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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