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倾颜坐着马车回到侯府，黄芪备好的晚膳早已经凉透了。</br> 见她神色疲惫，赶紧伺候她净面，又将热好了的晚膳端上，黄芪一边布筷一边说道，“袁成宇回府了。”</br> 左倾颜一出宫就让她着人盯着从北境回来的家将，她依着吩咐办了，却没瞧出袁成宇有哪里不妥。</br> “回京这几日，他都去了哪？</br> “他在永安巷柳条胡同待了几日，妻子胡氏年头的时候刚给他添了个儿子。”黄芪顿了顿，“今日回府后一直在教小世子练拳，没有什么异样。”</br> 左倾颜沉吟道，“继续让人盯着他家。”</br> 既是有家眷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br> “是，小姐。”</br> 似是想起什么，左倾颜慵懒的眸子半眯，又吩咐了句，“保护好世子。”</br> 没有拿住证据之前，问得再多，得到的也不过是那几句推搪之语，反倒是打草惊蛇。</br> 一切，还是等二哥从北境传信回来，再见机行事为妙。</br> 沐浴完毕，左倾颜没有歇息，反是提着灯笼带上黄芪去了德园。</br> 为老侯爷例行施针后，她还去了一趟藏书阁。</br> 定国侯府身为武三侯之首，文化传承底蕴自是不如文四家，可她曾听北境的舅母们说过，母亲当年来了一趟天陵，见到文武双全的父亲，深觉自己文墨不如父亲。</br> 她回去后发奋读书，远嫁时为了显示自己的文墨，几乎搬空了慕家的藏书，就连不沾边的医书和武功秘籍都拿来滥竽充数。那些藏书多是出身前朝世家的外祖母嫁入慕家的陪嫁之物。</br> “小姐，您今日实在太累了，先回去歇着吧，可别熬坏了身子。”黄芪总觉得大小姐回来后有些反常，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br> “我没事，你多点几只蜡烛过来吧。”</br> “是……”黄芪目露担忧，拧着眉走了。</br> 左倾颜缓缓放下手中的医书。</br> 抬眸扫过架子上一排排藏书，泛着苦涩的喉间微微起伏，眸底水光潋滟。</br> 她没有料到，自己竟会如此在意祁烬的想法。</br> 他的沉默不语，让她的心口犹如堵了一块千斤巨石。</br> 马车里的那一瞬间，她竟自私地想要听到祁烬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br> 可是一想起前世他枉顾人伦父子孝悌，义无反顾地为她放弃所有，到最后，却落得客死异乡，马革裹尸的下场。</br> 她的心就如同刀绞般钝痛。</br> 忍不住抬手捂住脸，为那一刻自己的心思而感到万分羞耻。</br> 如果给她选择的机会，她会毫不犹豫地给祁烬选择一条平安喜乐的坦途大道。</br> 绝不愿再让他重蹈覆辙，为她所累！</br> 泪水奔涌而出，从指缝间滑落，滴在书页上缓缓晕开一片水渍。</br> 他们之间终究是横亘着上一辈的恩怨情仇，谁也无法泯灭前仇，笑看将来。</br> 既是如此，早些让他知晓这一切，分明才是对的。</br> 可是，她的心为何痛得无法呼吸……</br>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悄无声息占据了她的心，生根发芽，肆意蔓延。</br> “大小姐，蜡烛来……”</br> 黄芪端着两支明亮的蜡烛走近，昏暗的藏书阁案桌顿时洋溢着火光。</br> 乍一看，左倾颜那满脸的忧色和泪水，惊得差点把蜡烛打翻。</br> “您这是怎么了小姐？”</br> “我没事，你掌灯吧。”左倾颜抬袖抹去脸上的泪痕，扯了扯唇，“若觉得无聊，就自己选一本书看看。若是困了，那儿有张小榻，打个盹也成。”</br> 大小姐都这样了，她哪里还睡得着，“小姐尽管看书，奴婢不困，就在前面等着，您有事就喊我一声。”</br> “嗯。”左倾颜翻开手中的医书，一页页地寻找关于噬魂钉的特殊疗法。</br> 不知过了多久，案上一叠医书都快被她翻完了，可是医书中对于噬魂钉的记载，却是少之又少。</br> 莫非这噬魂钉真只有北境药王谷才治得了？</br> 可是，打断腿的办法有千千万万种，为何母亲偏要选这最难治的一种。</br>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痛恨月姨背叛了她，蓄意伤害二哥吗？</br> ……</br> 她这一找便是一整夜。</br> 初晨的阳光透过半阖的窗柩洒进藏书阁，落在一张娇美苍白的容颜上。</br> 趴在案桌上小憩的左倾颜皱了皱两弯柳眉，侧开脸看清了周遭，有些懊恼地扶额。</br> 一不小心还是睡着了。</br> 她一起身，披在后背的外衣滑落，露出后背紧致的线条。</br> 随手将外衣拾起，衣襟处一抹淡淡的山茶花清香沁入鼻尖。</br> 这味道......</br> 她素手微顿，刚睡醒的头脑还有些恍惚。</br> “黄芪。”</br> 黄芪听到动静走了进来，“小姐醒了，您想回慕青苑用早膳，还是端到这儿来？”</br> 她嗓音沙哑，带着倦意，“回去梳妆吧，差不多该去医馆了。”</br> 站起身，指着昨夜挑出来的几本书，“把这些带走。”</br> 找了一夜，收获不大。</br> 她不由想起祁烬昨夜说的那些话，若笛吹雪真是药王谷的人，她只能找笛吹雪摊牌，请他出手相助了。</br> 黄芪抱着医书跟在左倾颜身后，走出德园的时候，却远远瞧见两个生面孔。</br> 左倾颜不由驻足，年长的一位身穿一品朝服，身后跟着的年轻男子看上去高挺英俊，容颜极其俊俏。</br> 乍一眼看过去，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美得惊心动魄。</br>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子走路时有很明显的跛脚。</br> “那是谁？”自从爷爷重病，来侯府走动的人也越来越少了。</br> 黄芪恭声道，“那是武义侯和他的长子叶轻公子。”</br> 原来这就是叶轻。大哥当年还在书院的时候就说过，书院来了个临摹字画十分出色的公子名叫叶轻，是武义侯府嫡长子，可惜腿有残疾无法习武，武义侯府恐怕后继无人。</br> 左倾颜不由想起宫宴时一口一个外孙女叫她的叶老太君。</br> 当日能化险为夷其实是承了老人家极大的人情，只不过回府后诸事繁杂，她还没来得及亲自上门拜会叶老太君，向她致谢。</br> “以前武义侯和叶公子也常来看祖父吗？”</br> 她分明记得，前世就在定国侯府满门抄斩之前，武义侯重病薨逝，叶家二子承爵，对定国侯府的冤屈选择了袖手旁观。</br> 可今日看来，武义侯身子骨颇为健壮，并无重病之兆。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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