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倾颜恍然。</br> 原来，大哥是在担心她。</br> 担心日后的她会如母亲那般，被囚深宫，与后宫那么多女人一起，祈求那个男人的一丝怜惜，一夜恩宠。</br> 她眼眶中泪意汹涌。</br> 哽咽着还未说话，又听左兆桁涩然开口，声音沙哑。</br> “当年，我为了一个执念，走错了路，以至于今日，差点害了祖父，毁了定国侯府。”</br> “可我是男子，我选错了尚且可以重新来过。而你，一旦嫁入皇室，便再无退路。”</br> 左兆桁看着她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br> “大哥不想要什么从龙之功，也从未肖想过有朝一日重掌兵权。咱们定国侯府祖辈于东陵有功，更不需要靠你一个女子去换无上荣宠。”</br> “而且有一点你说错了，定国侯府其实从未与他绑在一起。你之所以觉得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是因为，你的内心选择了他，认定了他。”</br> “可你别忘了，他姓祁。祖父一生睿智，他老人家临终前的顾虑，不无道理。”</br> 他抬手，轻轻压在她纤瘦的肩膀上。</br> “颜颜，只要你说一句不想入宫，现在大哥尚可以做主，让你与叶轻订亲，还可以提前与烬王约法三章，定国侯府倾力助他上位，以换日后母亲假死出宫，归隐田园，一家团聚。”</br> “你自己的人生路，大哥交由你自己决断。”</br> 左倾颜心中犹如烈火烹油。</br> 她何尝听不出来。</br> 大哥是希望将她从中摘出，让她彻底远离夺嫡的漩涡，嫁入叶家，独善其身。</br> 可是，太迟了啊。</br> 她的心，早已经遗落在祁烬身上。</br> 她还答应过他，要倾尽全力，与他并肩同行。</br> “大哥说得对，定国侯府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br> 她露出一个笑容，两个浅浅的梨涡清甜可人。</br> “我打算将选妃宴那一夜的事告诉他，若他在意，那便趁机断个干净。”</br> 左兆桁蹙眉，语带怀疑，“你做得到？”</br> 左倾颜笑容更甚，语气坚定，“恐怕要让大哥失望了，他是不会介意的。”</br> 那个人，绝不会因为这些而对她心存芥蒂。</br> 只不过，不能将完整的自己交给他，她总会觉得心有遗憾罢了。</br> 左兆桁眉眼稍抬。</br> 定定瞧着她。</br> 此时的她，神态大约与当年的自己相差无几。</br> 原来，当年祖父的心情，是这般无奈。</br> 晨光绵长，他的侧脸沉在斑驳光影里，深廓浓影，仿若刀削，还着几分清傲的疏离。</br> 左倾颜忍不住想要打破这种距离感。</br> 她上前一步，张开双手抱住了他。</br> “大哥，还好你回来了......”</br> 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回到她的身边，与她携手撑起风雨飘摇的家。</br> 左兆桁是端方君子，更自认是一个老成持重之人。</br> 自从他成人之后，便谨守男女有别，再也没有与左倾颜这般亲近过。五年前离家，面对哭鼻子追到城外的她，他也只知道揉一揉她的脑袋，手足无措地安慰几句。</br> 感受到胸前的衣襟濡湿了一大片，左兆桁抬手生涩地揽住她微微抽动的脑袋，压低声音哄着。biqubao.com</br> “有大哥在，你以后，可以不必再苦苦支撑。待祖父头七过后，你若想去北境，大哥也不拦你。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留下任何遗憾。”</br> 他朴实无华的话，叫左倾颜哭得更厉害。</br> 这些天压抑的悲伤和委屈，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宣泄而出，叫嚣着将她淹没。</br> 她抽抽搭搭哭了半晌，才抬起头，有些不雅地吸着鼻涕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北境？”</br> 说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br> “你不是我肚子里的虫子吧？”</br> 左兆桁唇角半勾，神色温和了许多，“是你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告诉我的。”</br> 左倾颜一怔。</br> 俏脸跟着溢出喜色，嘴上却嗔骂，“怎么又是他。”</br> 不但比她先一步囤药给户部挖坑，还猜到她定会动身前去北境。</br> 可她分明什么都没说！</br> 看着她喜形于色的表情，左兆桁忍不住冷声嘲讽，“你可以再得意些。”</br> 左倾颜被说中心事，朝他吐了吐舌头，转身避开了他意味深长的眼神。</br> 待到脸上热意褪去，她才敢看向左兆桁，正色道，“大哥，东陵马上就要乱起来了，还有祖父的事，得尽早差人给二哥送信才是。”</br> 齐王逃出生天，不日定会占据江南良城，与天陵分庭抗礼。</br> 江南本就是忠勇侯府兵权管辖界内，他们对江南地势极为熟悉，也就是说，想要在忠勇侯的地盘上抓回齐王，简直是天方夜谭。</br> 更何况，如今北戎和西秦两国虎视眈眈，皇帝根本抽不出兵力对付江南驻军。</br> 而齐王也不可能这么快站稳脚跟，所以双方大概率只会虚晃几枪。</br> 最后无非就是划界而治。</br> 但是，一通搅和下来，东陵分裂已成定势。</br> “我已经写好家书了，只不过，你不是摩拳擦掌要给户部放血吗。”</br> 左兆桁一本正经地说，“我原是打算等你的银两到位了，再跟家书一起送过去，也省得下面的人多跑一趟。”</br> 路费也是不便宜。</br> 不是说定国侯府穷吗？能省则省，准没错。</br> 左倾颜不禁汗颜。</br> 她这还没见到那批药材呢！</br> 大哥已经准备帮她分银子了？</br> “这批药材既要高价脱手，又不能被殷岐抓到把柄，实在有点麻烦，我还得再想想办法。”左倾颜冥思苦想，歪着脑袋问他，“大哥可有主意？”</br> 左兆桁拧眉沉默。</br>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左兆桁忽然抬眼。</br> 他脑子里浮现一张庸俗的脸。</br> “那天晚上前来查看伤亡情况和刺客尸首的那位大人好像说，他家世代经商，仅有他一人为官？”</br> 提及谭仲廷，左倾颜眸色一亮。</br> “是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br> 左倾颜拍着脑袋笑，“谭家是商贾世家，虽然是卖布艺绣品发家，可商人逐利，门路通达四方，他定有路子可以帮我们。”</br> 左兆桁本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左倾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跟他很熟？”</br> 左倾颜笑容更甚，“他堂弟谭连与齐王一党牵扯颇深，现在还在枢密院里受审，这几日，谭家上下怕是没几个能睡得安稳。想必谭大人会很乐意帮咱们的忙。”</br> 话音刚落，就听到剑雨敲门。</br> “侯爷，殷尚书前来吊唁。”</br> 说曹操，曹操到。</br> 左兆桁瞬间神色骤冷，“他还真敢来。”</br> “他不过是想要试探那批药材在不在咱们手里罢了。”</br> 左倾颜微微抬眼，喜色敛去，眸底已是悬崖百丈冰。</br> “既然来了，提前会一会他也无妨。”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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