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玉米 > 分节阅读_8
    法驱散对柳粉香当年的设想,可是,设想到最后,玉米却设想到自己的头上去了。这个念头极其危险了。玉米相当伤感地把衣服脱了下来,正正反反又看了几回。想扔,舍不得。玉米都有点恨自己了,什么事她都狠得下心,为什么在一件衣裳面前她反而软了?玉米想,那就放在那儿,绝对不可以上身。

    彭国梁被彭支书领着,来到了玉米家的大门口,施桂芳正站在门框旁边,看见彭支书领着一个当兵的冲着自己的大门走来,心里有数了。她把葵花子放进口袋,做出站相,微笑也预备好了。彭支书来到施桂芳的面前,喊过“嫂子”,彭国梁跨上来一步,立正,“啪”,一个军礼。施桂芳的胳膊一阵乱动,把客人请进了堂屋。施桂芳很欢喜,只是毛脚女婿的军礼让她觉得事态过于重大了,光会赔笑,不会说话了。好在施桂芳是支书的娘子,处惊不乱。她打开广播,对着话筒说:“王连方,请你立即回到家里来,家里来了解放军!请你立即回到家里来,家里来了解放军!”

    广播也就是通知。只是一会儿工夫,玉米家的大门口立即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解放军”是什么意思,不用多说了。后来王连方过来了,大步流星,一边走一边系下巴底下的风纪扣。人们让开了一条道。王连方来到彭支书的面前,握过手。彭国梁起立,立正,“啪”,再一个军礼。王连方掏出香烟,给了彭支书一根,也给了彭国梁一根。彭国梁再一次起立,立正,“啪”,又一个军礼。彭国梁说:“报告首长,彭国梁不吸烟。”王连方笑起来,说:“好。好。”气氛相当客气,但是有点肃穆,甚至紧张。王连方大声说:“你回来啦?”这句话其实是废话。彭国梁说:“是。”门外围观的人们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他们不说话。他们相当崇拜彭国梁的军礼,他的军礼很帅,行云流水,却又斩钉截铁。

    16.万事开头难

    玉米的到来把故事推向了高潮。玉米被人们拖回来了。王红兵早就被女人们抢过去抱走了。人们同样给玉米让开了一道缝隙。这一幕人们盼望已久了。只有这一幕看到了,大伙儿才能够放心。玉米被人拥着,推着两条腿一左一右地在地上走,其实是别人的力量,她的身子几乎后仰了。到了家门口,玉米胆怯了,不走。两个胆子大的闺女把玉米一直推到彭国梁的面前,人们以为彭国梁又要给玉米敬军礼了,没有。四周静悄悄的。彭国梁不仅没有敬礼,甚至没有立正,差不多也没了站相,只是不停地咧嘴,又不停地吃力地抿上。玉米迅速地瞥了一眼彭国梁,看到了他的神情,玉米放心了,但是人已经羞得不成样子。腰那一把像蛇。玉米的脸庞红彤彤的,把眼珠子衬得更黑,亮闪闪地到处躲。可怜极了。门外的人再也没有想到玉米会这样扭捏,一点都不像玉米。他们想,到底还是个姑娘家。门外的人一起哄了几声,高潮过去了,气氛轻松下来了。他们为彭国梁高兴,但主要的还是为了玉米。

    王连方来到门口敬烟,是男人都有份儿。王连方最后给张如俊的儿子也敬了一根,如俊的儿子被如俊家的抱在怀里,傻头傻脑的。王连方把香烟夹到他的耳朵上,说:“带回去给你老子抽。”人们没有想到王支书这样客气,都说笑话了。门口响起了一阵大笑。气氛相当地好。王连方对着门外掸了掸手,人们散去了。王连方关上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施桂芳安排彭国梁和玉米烧水去了。作为一个过来人,施桂芳知道厨房对于年轻男女的重要意义。初次见面的男女都这样,生疏得很,拘谨得很,两个人一同坐到灶台的后面,一个拉风箱,一个添柴火,炉膛里的火把两个人烤得红红的,慢慢会活络的。施桂芳带上厨房的门,把玉英玉秀她们都哄了出去。这几个丫头不能留在家里,她的七个女儿,除了玉米,别的都是人来疯。

    玉米烧火的时候彭国梁给了玉米第二份见面礼。第一份是按照祖传的旧规矩预备的,无非是面料和毛线那一路的东西。彭国梁到底有不同凡俗的地方,另外又准备了一份。一支红管英雄牌铱金笔,一瓶英雄牌蓝黑黑水,一札四十克信笺,二十五只信封,外加领袖的夜光像章一枚。这一份礼物更有了私密性,同时兼备了文化和进步的特征。彭国梁把它们放在风箱上,旁边还有他的军帽。军帽上有一颗红色五角星,鲜红鲜红的,发亮,是闪闪的红星。这几样东西组合在一起,此时无声胜有声了。彭国梁拉着风箱,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要反映到炉膛里的火苗上。在他做推手的动作时,东倒西歪的火苗立即竖了起来,像一根柱子,相当有支撑力。玉米则把稻草架到那根火柱子上,这一来他们的手脚暗地里有了配合,有了默契,分外地感人。稻草被火钳架到火柱子上去,跳跃了一下,柔软了,透明了,鲜艳了,变成了光与热,两个人的脸庞和胸口都被炉膛里的火苗有节奏地映红了,他们的喘息和胸部的起伏也有了节奏,需要额外地调整与控制。空气烫得很,晃动得很,就好像两个人的头顶分别挂了一颗大太阳,有点烤,但是特别的喜庆,是那种发烫的温馨。就是有点乱,还有一点催人泪下的成分,不时在胸口一进一出的。玉米知道,自己恋爱了。玉米望着火,禁不住流下了热泪。彭国梁显然看见了,还是不说什么,只是掏出了他的手帕,放在玉米的膝盖上。玉米拿起来,没有擦眼泪,却捂住了鼻子。手帕有一股香皂的气味,玉米一闻到这股气味差一点哭出了声音。好在玉米即刻忍住了。泪水却是越忍越多。他们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话,没有碰一下手指头。玉米想,这就对了,恋爱就是这样的,无声地坐在一起,有些陌生,但是默契;近在咫尺,却一心一意地向遥远的地方憧憬、缅怀。就是这样的。

    玉米望着彭国梁的脚,知道了是四十二码的尺寸。这个不会错。玉米知道了彭国梁所有的尺寸。女孩子的心里一旦有了心上人,眼睛就成了卷尺,目光一拉出去就能量,量完了呼啦一下又能自动收进来。

    按照旧规矩,玉米过门以前,彭国梁不能在王家庄这边住下来。但是王连方破字当头,主张移风易俗。王连方发话了,住。王连方实在是喜欢彭国梁在他的院子里进进出出的,总觉得这样一来他的院子里就有了威武之气,特别地无上光荣。施桂芳小声说:“还是不妥当。”王连方瞪了施桂芳一眼,极其严肃地指出:“形而上学。”

    彭国梁在玉米的家里住下了。不过哪里也没有去。除了吃饭和睡觉,几乎都是和玉米呆在了灶台后面。灶台的背后真是一个好地方。是乡村爱情的圣地。玉米和彭国梁已经开始交谈了,玉米有些吃力,因为彭国梁的口音里头已经夹杂了一些普通话了。这是玉米很喜欢的。玉米自己说不来,可是玉米喜欢普通话。夹杂了普通话的交谈无端端地带上了远方的气息,更适合于爱情,是另一种天上人间。炉膛里的火苗一点一点暗淡下去。黑暗轻手轻脚地,笼罩了他们。玉米开始恐惧了,这种恐惧里头又多了一分难言的企盼与焦虑。当爱情第一次被黑暗包裹时,因为不知后事如何,必然会带来万事开头难这样的窘境。两个人都相当地肃穆,就生怕哪儿碰到对方的哪儿。是那种全神贯注的担忧。

    17.终于手拉手了

    彭国梁握住了玉米的手。玉米终于和彭国梁“手拉手”了。虽说有些害怕,玉米等待的到底还是这个。玉米的手被彭国梁“拉”着,有了大功告成的满足。玉米在内心的最深处彻底松了一口气。玉米其实也没有拉着,只是伸在那儿,或者说,被彭国梁拽在那儿。彭国梁的手指开始很僵,慢慢地活了,一活过来就显得相当地犟。它们一次又一次地往玉米的手指缝里抠,而每一次似乎又是无功而返的,因为不甘,所以再重来。切肤的举动到底不同一般,玉米的喘息相当困难了。彭国梁突然搂住玉米,把嘴唇贴在了玉米的嘴唇上。彭国梁的举动过于突然,玉米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赶紧把嘴唇紧紧地抿上。玉米想,这一下完蛋了,嘴都让他亲了。但是玉米的身上一下子通了电,人像是浮在了水面上,毫无道理地荡漾起来,失去了重量,只剩下浮力,四面不靠,却又四面包围。玉米企图挣开,但是彭国梁的胳膊把她箍得那样紧,玉米也只好死心了。

    玉米相当害怕,却反而特别地放心了。玉米渐渐把持不住了,抿紧的双唇失去了力量,让开了一道缝,冷冷的,禁不住地抖。这股抖动很快传遍全身了,甚至传染给了彭国梁,他们搅在一起抖动,越吻越觉得吻的不是地方,只好闷着头到处找。其实什么也没有找到。自己的嘴唇还在自己的嘴上。这个吻差不多和傍晚一样长,施桂芳突然在天井里喊:“玉米,吃晚饭了哇!”玉米慌忙答应了一声,吻才算停住了。玉米愣了好大一会儿,调息过来了。抿着嘴,无声地笑,就好像他们的举动因为特别地隐蔽,已经神不知鬼不觉了。两个人从稻草堆上站起身,玉米的膝盖软了一下,差一点没站住。玉米捶了捶腿,装着像是腿麻了,心里想,恋爱也是个体力活儿呢。玉米和彭国梁挪到稍亮一点的地方,相互为对方掸草屑。玉米掸得格外仔细,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玉米不能答应彭国梁的军服上有半根草屑。掸完了,玉米从彭国梁的身后把他抱住了,整个人像是贮满了神秘的液体,在体内到处流动,四处岔。人都近乎伤感了。玉米认定自己已经是这个男人的女人了。都被他亲了嘴了,是他的人,是他的女人了。玉米想,都要死了,都已经是“国梁家的”了。

    第二天的下午彭国梁突然把手伸进玉米的衣襟。玉米不知道彭国梁想干什么,彭国梁的手已经抚住玉米的乳防了。虽说隔着一层衬衫,玉米还是吓得不轻,觉得自己实在是胆大了。玉米和他僵持了一会儿,但是,彭国梁的手能把飞机开到天上去,还有什么能挡得住?彭国梁的搓揉差点要了玉米的命,玉米搂紧了彭国梁的脖子,几乎是吊在彭国梁的脖子上,透不过气来。可是彭国梁的指头又爬进玉米的衬衫,直接和玉米的乳防肌肤相亲了。玉米立即摁住彭国梁的手,央求说:“不能,不能啊。”彭国梁停了一会儿,对着玉米的耳朵说:“好玉米,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是哪一年呢。”这句话把玉米的心说软了,说酸了。一股悲恸涌冲进了玉米的心窝,无声地汹涌了。玉米失声痛哭。顺着那声痛哭脱口喊了一声“哥哥”。这样的称呼换了平时玉米不可能叫出口,而现在完全是水到渠成了。玉米松开手,说:“哥哥,你千万不能不要我。”彭国梁也流下了眼泪,彭国梁说:“好妹子,你千万不能不要我。”虽说只是重复了玉米的一句话,但是那句话由彭国梁说出来,伤心的程度上却完全不同了,玉米听了都揪心。玉米直起身,安静地贴了上来。给他。彭国梁撩起玉米的衬衫,玉米圆溜溜的乳防十分光洁地挺在了他的面前。彭国梁含住了玉米的左乳。咸咸的。玉米突然张大了嘴巴,反弓起身子,一把揪紧了彭国梁的头发。

    最后的一个夜晚了。第二天的一早彭国梁要回到彭家庄去,而下午他就要踏上返回部队的路。玉米和彭国梁一直吻着,全心全意地抚摸,绝望得不行了。他们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困苦地扭动。这几天里,彭国梁与玉米所做的事其实就是身体的进攻与防守。玉米算是明白了,恋爱不是由嘴巴来“谈”的,而是两个人的身子“做”出来的,先是手拉手,后是唇对唇,后来发展到胸脯,现在已经是无遮无掩的了。玉米步步为营,彭国梁得寸进尺,玉米再节节退让。说到底玉米还是心甘情愿的。这是怎样的欲罢不能,欲罢不能哪。彭国梁终于提出来了,他要和玉米“那个”。玉米早已是临近晕厥,但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玉米的清醒与坚决却表现出来了。玉米死死按住了彭国梁的手腕。他们的手双双在玉米的腹部痛苦地拉锯。“我难受啊。”彭国梁说。玉米说:“我也难受啊。”“好妹子,你知道吗?”“好哥哥,我怎么能不知道。”彭国梁快崩溃了,玉米也快崩溃了。但是玉米说什么也不能答应。这一道关口她一定要守住。除了这一道关口,玉米什么都没有了。她要想拴住这个男人,一定要给他留下一个想头。玉米抱着彭国梁的脑袋,亲他的头发。玉米说:“哥,你不能恨我。”彭国梁说:“我没有恨你。”玉米说到第二遍的时候已经哭出声音了,玉米说:“哥你千万不能恨我。”彭国梁抬起头,想说什么,最后说:“玉米。”

    玉米摇了摇头。

    18.有庆家的怀上了

    彭国梁最后给玉米行了一个军礼,走了。他的背影像远去的飞机,万里无云,却杳无踪影。直到彭国梁的身影在土圩子的那头彻底消失,玉米才犯过想来,彭国梁,他走了。刚刚见面了,刚刚认识了,又走了。玉米刚才一直都傻着,现在,胸口一点一点地活动了。动静越来越大,越闹越凶,有了抵挡不住的执拗。但是玉米没有流泪,眼眶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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