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本还想以帝王之威,将此事强行压下。而今既有朱肃出面,他便冷眼在一旁旁观。等到朱肃出言要与练子宁等人赌斗,他遂与太子朱标对视一眼,嘴边已经有了些幸灾乐祸的笑意。</br>  那边厢,御史们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练子宁回过头,和那些保守派的同僚们商谈了一会,对朱肃道:“殿下真能保证,若是这玉米产出不足,便教我朝不再言海事?”</br>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若是本王胜了,诸公也要心甘情愿的前往凤鸣洲才是。”</br>  “以何种准则而定胜败?”</br>  “就以玉米之产量,与寻常田地所产粮食相比较如何?”</br>  “好,我等便与殿下赌斗。若我等输了,我等便前往万里之外,为大明开拓凤鸣洲。殿下或许不信,我等亦希望殿下所言属实,这世上真有神种,能让我大明百姓再无饥馑……”</br>  练子宁这句话说的倒是属实。如今大明仍存的问题之中,人口与产粮是最为关键的两个。而人口的增长与否又和粮食是否充足息息相关。若是世间真有能让大明亩产飙升的神种,便是将他们发配凤鸣洲不毛之地,他们也甘之如饴。</br>  只可惜,莫说是亩产千斤的“神种”,便是玉米这种亩产略微超过传统作物的新庄稼,练子宁也不相信。华夏百姓耕作稻谷的历史已数千年,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农耕方式的探究与改良,不知琢磨出了多少侍弄庄稼的窍门与手段,一代代农民们将这些手段口耳相传,朝廷和有识之士发挥大力气将这些方式传承推广,才有了现如今华夏田亩的产量。</br>  怎么可能从蛮荒之地随便弄来一种新庄稼,产量就能比华夏千年沉淀下来的传统作物更加多的?</br>  在他们眼里,这个看上去颇为好看的“玉米”,也就是和贴着金箔假冒麒麟的猪一样货色。</br>  蒙蔽君王而已,不可能真的是什么宝贝。</br>  练子宁代表保守派的御史们和朱肃三击其掌,代表赌约已成。全程,老朱都只是在一旁观望,对这一次赌斗不可置否,只在最后表示,将张赫和铁铉的封赏暂且押下,等这一次赌斗的结果出炉再谈。</br>  若是玉米亩产果然优于传统作物,张赫铁铉以及出征凤鸣洲的将士,自然是大大有赏。可若是玉米只是虚有其表,则正说明此二人有欺君之嫌,若是此时先赏了,到时候再罚,反而丢了朝廷威严。</br>  一场朝会颇有些虎头蛇尾。杨士奇走出奉天殿时,颇有些垂头丧气。他低声的问朱肃:“陛下本已有责罚那些迂腐御史之意,殿下又何必要强出头?”</br>  “这,这岂非是节外生枝?万一玉米产量当真不及,那岂不是……”</br>  “况且要等玉米成熟,少说也需四五个月……”</br>  他太想证明自己了,巴不得明日大明的船队就开始第二次出海。再等上四五個月,心中属实觉得太长了些。</br>  “士奇,你太焦躁了。”朱肃笑了一笑,对杨士奇道。杨士奇有天纵之才,历史上他早期郁郁不得其志,游学四方,以授徒为生。到中年时方举入翰林院,焦躁之气早已在游学生涯之中变为平和,整个人也具有了宰相的气度。m.biqubao.com</br>  而现在的杨士奇却是早早的在国子监受到了赏识,又因科举改制而早早有了官身。却也因缺少了那一份磨砺,和历史上的五朝宰执杨士奇还有着诺大的差距。为了让这位大才尽早蜕变,朱肃也很乐意对他多提点一二。“你以为陛下办海事局,主要是为了何事?”</br>  “是为了……为了让如凤鸣洲等等的海外之地,及早纳入我华夏统属。”杨士奇回答道,这句话刚说完,他自己便愣了一愣,继而若有所思。</br>  “看来你已明白了?”</br>  “是,学生明白了。”杨士奇对朱肃作了一揖,身上的焦躁之气已经散去了很多。“殿下是想将这些御史们骗去凤鸣洲,好在当地普及教化……”</br>  “……还正想夸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朱肃笑骂了杨士奇一声。“什么叫骗?为华夏计的事,能叫骗吗?”</br>  说着,朱肃继续道:“但凡要开疆拓土,变夷为夏,总撇不开‘文治武功’四字。以武守土,以文兴教,文治二字,尚在武功之上。”</br>  “要是就在我大明周边倒也罢了,可凤鸣洲蛮荒之地,甚至都不是‘蛮夷之地’,而是什么都没有的‘蛮荒’。这样的地方,要多调读书人前往教化该地,使其世世代代成为我华夏之地,其实才是最难的。”</br>  “练子宁等人并非奸邪之人,只是思想多少死板了些,并非社稷之患,若让父皇因言加罪,反寒了直臣之心。倒不如寻个由头将他们发配去凤鸣洲,发光发热。”</br>  “有他们在凤鸣洲出力,你们海事局,也能有更多政绩不是?”</br>  杨士奇点点头,想起练子宁等人被发配凤鸣洲施教化,等于变相成了海事局的属官,心里便有些想笑,低头道:“殿下所言,士奇受教了。”</br>  “只是士奇还有一事不明,万一玉米此种远道而来,水土不服,该当如何?”</br>  “殿下约赌,终究还是太行险了些,教学生心中实在惴惴。出海一事,势在必行,容不得半点参差……”</br>  朱肃心知杨士奇对玉米也没有什么信心,想要告诉他玉米的优点,却也知道他未必会轻易听信,想了一想,遂换了一个方向道:“你认为,出海这事,该要如何推动?是国朝皇帝金口玉言,还是朝中诸公下了定论,就能促成此事?”</br>  杨士奇愣了一愣,想了想,肃了肃容对朱肃拱手道:“难道不是么?学生愚昧,请殿下为学生解惑。”</br>  “其实该如何推动出海一事,我方才在殿上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朱肃道。“正所谓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即昌,逆之即亡。”</br>  “要落实一项国策,未必便非要在庙堂之上,更应该从实际出发,推动时代的浪潮……”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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