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br> 数千汴京父老,一路簇拥着他,拥戴着他。</br> 从官道上,来到汴京城的城楼下。</br> 入了城,汴京城的守门卫兵、开封府的铺兵,甚至巡逻的禁军,以及汴京城的士民百姓,都纷纷围拢过来。</br> 无数人,拥挤着上前。</br> 他们都以能给司马相公牵马而感到荣幸。</br> 这让司马光,眼眶发红。</br> 退居十五年,留守洛阳十五年。</br> 他从未想过,汴京百姓,依然记得他,不仅仅记得他,还将他看成了救星,将他当成了救世主。</br> 可见,王安石新法是何等的祸国殃民。</br> 也可见,新法害民残民,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br> 不然,为何他一介老臣入京,能引发如此动静?</br> 这让司马光心潮澎湃。</br> 也让司马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br> 父老如此厚望。</br> 汴京百姓如此期待。</br> 我司马光,又如何能辜负?又怎么敢辜负?</br> 天下事,当在我辈手中得到解决!</br> 而在司马光身边的范祖禹,更是满眼仰慕和崇拜的看着司马光。</br> 虽然他早就知道,司马相公身孚天下之望。</br> 但如今真正见到事实,依旧让他激动难安。</br> “这就是人心所向啊!”范祖禹望着,已经被人群,挤得满满当当,连动都动不了的街道。</br> 也看着,在无数汴京市民老少的簇拥和拥戴下,缓缓前行的相公背影。</br> 更看着那些百姓争相以能给司马相公牵马为荣。</br> 范祖禹憧憬着、幻想着。</br> 他也能有这样的一天。</br> “若能如此,虽死无憾矣?”</br> ……</br> 皇城大内。</br> 太皇太后,在仪卫的簇拥下,缓缓登上了宣德门的城楼。</br> 她极目远眺,看向远方的汴京街坊。</br> 遥望着在内城之外,在汴河以西的街道。</br> “司马公,总算入朝矣!”太皇太后说道:“老身,总算有了一个可以商议国事的大臣!”</br> 在太皇太后的心中,司马光就是除了韩魏公、富韩公和文潞公外,最受她认可的大臣。</br> 原因很简单。</br> 当年,仁庙晚年,拥护着她的丈夫,登基嗣位的大臣就是这些人。</br> 而且,太皇太后记得很清楚。</br> 当年的司马光,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通判。</br> 却能为了国家立后,奋不顾身,为了江山社稷,毅然上书。</br> 治平年间,濮议之争,还是司马光出首,求见慈圣光献,以民间母子、婆媳做比喻,说服了慈圣光献,将一场帝后危机,化解于无形。</br> “司马公如今到了那里了?”太皇太后问着身边的内臣张士良。</br> 张士良低下头去:“启奏娘娘,逻卒们回报,半个时辰前,还在州桥以西的土市子……”</br> “这么慢吗?”太皇太后微笑着问道。</br> “奏知娘娘,乃是汴京百姓士民得知司马公入京了,纷纷前去拥戴……”</br> “于是司马公在汴京诸道,竟是寸步难行,常常需要好久,才能走完一段街道……”张士良低着头答道。</br> “果真是天下之士,国朝名臣呢!”太皇太后无比满意。</br> 百姓都支持、拥戴的人,还能不是忠臣、名臣、能臣?</br> 特别是逻卒们报告,百姓们围着司马公,很多人都流泪请求司马光留在汴京,不要再回洛阳了。</br> 甚至还有人喊出了:“请司马光活我等百姓”这样的话。</br> 民心如此,民望如此。</br> 太皇太后,心旷神怡。</br> 这让她坚信了,王安石新法,果然祸国殃民。</br> 不然,汴京百姓怎会如此?</br> 这個时候,向太后也带着人,登上了宣德门的城楼。</br> “新妇给娘娘请安!”</br> “太后起来吧!”太皇太后上前,扶起这个如今与她一同垂帘听政的媳妇,这个皇帝认可并亲近的嫡母。</br> “新妇听说,司马公入城了?”向太后起身问道。</br> “嗯!”</br> “娘娘可已遣人去慰劳?”向太后又问道。</br> 太皇太后道:“老身已经派了粱惟简,持老身旨意去慰劳司马公!”</br> “也下了诏旨与有司,命他们务必不可怠慢国家重臣,天下名士!”</br> “还是娘娘妥帖!”向太后盈盈一礼恭维着,然后就对她身后的石得一吩咐道:“石得一,汝也代我去慰劳司马公!”</br> “务必向司马公转达本宫的敬意!”</br> “也要告知司马公,大行皇帝,曾殷殷期盼,司马公早日入朝,辅佐天子,辅弼国事!”</br> “这天下事,本宫一介妇孺,还是需要司马公这样老成持重的元老辅佐,才能理清脉络,造福天下苍生!”</br> “唯!”石得一恭身再拜。</br> 他是内臣,皇权的工具。</br> 自然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br> ……</br> 福宁殿中,赵煦提笔在元书纸上,开始写字。</br> 标准的馆阁楷书,端端正正的写着。</br> 写完,赵煦吹了吹墨迹,然后交到冯景手中:“冯景,朕命汝为钦使,将此书持着,去赐给司马光!”</br> 冯景低着头,接过了赵煦的手书,然后恭敬的问道:“大家可有圣意要臣传达?”</br> “不必多言!”赵煦说道:“一切尽在此书中!”</br> “唯!”冯景恭身领命而去。</br> 赵煦将笔搁下,看着冯景远去的身影。</br> 这是他的一个试探。</br> 也是他第一次向外伸出权力的触须。</br> 其他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那封亲笔手书的字条,能够被送到司马光手里。</br> 这就意味着,赵煦同样可以将他的文字,送到其他大臣手中。</br> 进而,他可以通过这种办法,将旨意准确的传达到应该传达的人手中。</br> 权力就是这么来的。</br> 上上辈子,君临天下十五年,亲政七年。</br> 赵煦很清楚,皇权就是通过这样的上传下达,得以实现。</br> 一个连旨意都传不出大内的皇帝,只是一个被人架空的傀儡,一个牵线的木偶。</br> 但,一旦皇帝本人的命令,可以准确的直接下达到有司手中。</br> 还能让有司遵守并执行。</br> 那么,即使身居深宫,也可以将一个宰相轻松罢免,把一个执政丢去崖州钓鱼,更能一纸诏书,解除一个大将兵权,一道命令,让一路军州数十百万民众为之奔走。</br> 赵煦现在做的就是第一步,首先将自己的声音和文字,准确的传达出去。</br> 司马光,就是他的工具人。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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