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出了崇政殿，直奔坤宁宫。</br> 向太后早就等着他了，见他回来，立刻就笑着问道：“六哥，第一次召见大臣，感觉怎样？”</br> 同时，也命人端来了茶汤。</br> 赵煦到了向太后面前，请了安，然后坐下来，对向太后道：“回禀母后，今日儿见了那大臣，感觉还好……”</br> “那确实是个会干事的！”</br> 说着，赵煦就拿起身旁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汤。</br> 纯白的茶汤入口，生姜的辛辣过后，上等茶沫本身的甘甜开始回味。</br> 这是如今士大夫们最习惯的饮茶之法。</br> 甚至，还被发展出了斗茶这种带了赌博性质的娱乐。</br> 也因为斗茶的兴盛，所以，专门为了人们斗茶而生的建窑应运而出。</br> 向太后微笑着，问道：“是吗？”</br> “沈提举都和六哥说了些什么？”</br> 赵煦答道：“沈提举言，他当尊奉父皇旨意，为儿竭力尽忠……”</br> 向太后点点头：“这倒是个识趣的大臣！”</br> 却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br> 大臣嘛这些天向太后见多了。</br> 一个个嘴巴上，说的比谁都忠，可真要让他们去办一些他们不愿做的事情。</br> 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br> “六哥可有嘱托他什么事情？”向太后试探着问道。</br> 赵煦不假思索直接就道：“儿和沈提举，交代了父皇让他做的事情……”</br> “嗯？”</br> 赵煦拍拍手，冯景立刻将那枚胶泥活字，送到君前。</br> “母后，此乃活字也！”赵煦将那枚胶泥活字，放到向太后面前：“父皇言，此物可兴盛我大宋文脉，光大圣人之教！”</br> “便嘱托沈提举，务必用心，将此物完善，为我大宋文脉兴盛尽一分力！”</br> 自庆历兴学以来，兴学校，广教化，就是大宋的政治正确。</br> 这一正确高于一切！</br> 旧党在兴学新党也在兴学！</br> 王安石变法，最重要的配套政策，就是熙宁兴学！</br> 在庆历兴学的基础上，强化对地方教育的扶持和支持。</br> 增加各地县学、州学的学田数量，增加对贫寒士子的资助。</br> 改革太学，以三舍法取用太学生，每年一考，优胜劣汰。</br> 在国子监中，专门设立了专业化的律学科以及明算科。</br> 同时科举考试，专门开辟明算科和明法科，针对刑名律法和数学人才进行录取。</br> 当然，明法和明算进士的政治地位和前途，是远远不如正经进士出身的。</br> 当然了，最重要的一条——废除诗赋取士，改行王安石《三经新义》为经典的文章取士。</br> 这也是旧党对熙宁兴学最不满的一点。</br> 其他一切，哪怕是司马光也是赞同的，尤其是提高对地方教育支持的部分。</br> 大宋是士大夫的时代。</br> 一个注重文化和传承的时代。</br> 文脉传承和发扬，永远是士大夫们的焦点。</br> 向太后看着赵煦递来的胶泥活字，虽然不懂这些但她想起了雕版印刷，也喜欢的道：“若此物真能兴盛我大宋文脉，我儿必可为尧舜！”</br> 她虽然是太后，但也是士大夫家里的女儿。</br> 对这种事情天然是支持的。</br> 于是，赵煦命沈括‘造活字’以兴文脉的事情不胫而走。</br> 保慈宫的太皇太后在知道这个事情后，更是笑的合不拢嘴。</br> ……</br> 沈括走出大内，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br> 他摸了摸那枚，刚刚从内东门司拿到的，刻有他名讳和差遣的铜符。</br> 他有些不敢置信。</br> 入阙的第一天，就被少主单独召见，第一次召见之后，就赐给了他入宫的铜符。</br> 有此铜符，他今后就具备了入宫的资格。</br> 只是不能进内东门以内而已。</br> 这让他有些恍惚，同时也深感压力。</br> 皇室的恩典，从来都伴随着毒药。</br> 事情没有办好，现在恩典有多高，将来责罚起来就有多重！</br> 所以，沈括知道，他必须尽快的前往都堂，拿到正式的官印，然后马上上任。</br> 争取尽快的，取得成绩！</br> 是的！</br> 沈括很清楚，要快一些拿出成绩！</br> 虽然少主，没有给他定什么期限，也没有要求他必须怎样怎样。</br> 可沈括太清楚，赵官家们的耐心到底有多大？</br> 熙宁变法，为什么速度那么快？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问题？</br> 上面的天子，急于求成，压力给下去，王安石也扛不住。</br> 你想慢慢来，天子是等不了的。</br> 所以，很多法令和条例，根本没有经过仔细论证和讨论，匆匆忙忙就颁布了下去。</br> 王安石辞相退隐后，这样的事情更加突出。</br> 永乐城之败，就是最好的证据！</br> 回忆着往事，沈括也是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得在少主交代的三个事情里面挑一个出来当重点推进，尽快拿出成绩。</br> “存中！”</br> 沈括正在宫门下想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br> 沈括抬起头，看到了章惇那张让人又恨又喜的脸。</br> “子厚！”沈括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上前拱手行礼：“多年未见，子厚已是国家执政，天子股肱了啊！”</br> 章惇微笑了一下，熙宁六年，始议军器监，章惇被授命主持军器监的组建工作。</br> 没多久，沈括出任军器监，主持军器制造诸事。</br> 两人在这个过程中，打了不少交道，算是老熟人了。</br> 章惇还了一礼，然后悄悄的和沈括说道：“存中知道吗？”</br> “苏子瞻也和存中一样起复了……”</br> 沈括神情在这刹那凝固了一下，然后假笑起来：“子瞻竟也起复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br> 但心里面，总难免有些七上八下。</br> 乌台诗案，严格意义上，追根溯源，应该是他沈存中首先发动的。</br> 如今，苏子瞻和他一起起复了。</br> 这要是朝堂上遇到了，多少会有些尴尬吧？</br> “李资深已经下狱，存中知道吗？”章惇又是一记重锤。</br> “李资深下狱了？”</br> “因为存中啊！”章惇微笑着。</br> 沈括顿时有些慌乱起来。</br> 那可是乌台诗案里，御史台的代表人物！</br> 可和我有什么关系。</br> 章惇轻声道：“大行皇帝嘱托少主专一制造军器局，当代代相传……李资深自作聪明，竟敢从中阻扰……两宫大怒，以李资深妄议天家父子事，无人臣之礼，恐怀叵测之心，命下御史台……”</br> “至今，还在审理之中！”</br> 沈括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br> 御史台审案，不会动刑，但御史们，却会将受审者的一切文字、书信都收缴、搜集起来。</br> 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挑毛病。</br> 总之，落到御史台手里，没有士大夫能受得了。</br> 听说当年苏轼受审，几乎以为自己必死，连遗书都写好了。</br> 由此可见，御史台的御史们，会对受审者施加怎样的精神压力。</br> 现在李资深，恐怕也在面临当年苏轼一样的待遇。</br> 章惇观察着沈括的神色，意味深长的道：“由此可见，大行皇帝和少主，对于存中的期望到底有多高！”</br> 为了让沈括回来，少主把一个待制重臣下狱。</br> 为了把沈括留给少主，大行皇帝硬生生的将沈括丢在随州不闻不问整整三年，以磨掉沈括的棱角。</br> 这样的安排，这样的际遇，史书上都是给重臣的标配。</br> “不知存中可愿赏脸？”章惇发出了他的邀请：“到在下令厅之中小酌一杯，一来叙旧，二则谈谈今后之事！”</br> 沈括警惕的看向章惇。</br> 章惇笑道：“放心，某不问少主交代了什么，也不敢问……”</br> 这一点章惇有自知之明。</br> 皇室的事情，假如能流传出来，那他一定会知道。</br> 倘若没有流传出来，那他章惇擅自打探，就是心怀叵测，一旦坐实了，责贬偏远军州甚至剥麻都不是不可能。</br> (本章完)</br> www.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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