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在延和殿的对奏,很快就传出了宫。</br> 文彦博听说后,就摇了摇头。</br> “这司马十二……怕是要撞个头破血流喽!”</br> 文彦博可是从地方到朝堂,都走了好几遍的人。</br> 他可太清楚,下都堂宰执、元老共议代表着什么了?</br> 这代表,两宫和天子,都没有站在他司马光这边!</br> 这是在给反对派加油鼓劲——好好干!</br> 原因?</br> 两宫要是支持,为何要下都堂,还要请元老商议?</br> 当场决定就好了!</br> 像这种诏书文字上的问题,直接喊个中书舍人,命其就地修改,然后用印下达到中书省就可以了。</br> 现在绕这么大一圈,下都堂宰执和元老商议。</br> 明摆着就是告诉其他人——我其实不大信得过这个人,所以你们大家都来议一议。</br> “父亲……”文彦博的儿子文贻庆在旁边问着:“您不看好司马相公?”</br> 文彦博道:“若他司马君实,能有两宫支持,那老夫自然看好他!”</br> “可如今,两宫明显因为前些时日的上书,至今还在气恼着……”</br> “可儿听说,少主是支持司马公的呀!”文贻庆说道:“司马公有少主支持,难道其他人还敢不给少主面子?”</br> 文彦博听着,都快笑出眼泪来了。</br> 他看着文贻庆傻傻的天真模样,觉得让这个傻儿子继续当清贵武臣,果然没有错!</br> “难道,少主不支持司马公?”文贻庆傻了,他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到任何少主不支持司马公的线索。</br> 司马公一入京,少主就钦赐御笔手书勉力,口呼:司马师保。</br> 其后殿上,也是礼敬尊崇。</br> 今日在两宫都犹豫不决的时候,正是这位少主出言,支持了司马公。</br> “好好当汝的閤门通事舍人吧!”文彦博叹道:“不该汝关心的事情,汝就不要去关心!”</br> “儿子知道了……”</br> 看着文贻庆离开的背影。</br> 文彦博又是叹息一声!</br> 虽然他也不知道,那位少主到底支不支持司马十二。</br> 但是,那位少主张口就是‘父皇叮嘱……’,闭嘴就是‘父皇言……’。</br> 你司马光居然还想着尽罢新法?</br> 没发烧吧!</br> 差不多得了!</br> 市易法已经废了,均输法虽未明文废除,但也就剩下个转运物资的空壳。</br> 堤岸司的扑买已经从城外转移城内。</br> 韩绛那边,已经在检讨役法,又在对保甲法进行改革。</br> 京东榷法大半也都要罢废。</br> 保甲保马法,被明确为恶法,已经立刻废除!</br> 人家都主动做到这一步了,再想着、纠缠着完全废除。</br> 既不合理,也太过霸道。</br> 即使那位少主现在因为年纪小,不会想到这方面去,他长大了后就必然会这么想。</br> 到时候,你司马十二或许已经埋到黄土里去了。</br> 可伱的儿孙,整个司马家族的子孙,却得平白受累。</br> ……</br> 夜色深深,章惇骑着马,他的元随在前面提着灯笼开路。</br> 远方的街巷一个个灯笼,都已经被人挂起来了。</br> 灯火阑珊,人流涌动,依旧如白昼一样热闹。</br> 甚至比白昼还要喧哗!</br> 毕竟,如今已经入夏了,汴京城会越来越热,而晚上则夏风吹拂下,提着灯笼,与二三好友,漫步汴河堤岸之下,一边走一边买些吃食,已经是汴京人的日常生活了。</br> 像马行街、州桥夜市还有大相国寺旁边的那几条甜水巷,以及武学和文宣王、武成王庙后面的几条街巷,年头到年尾,几乎都是日夜不休,灯火之盛,宛如天上星辰。</br> “省佐!省佐……”身后,传来马蹄声。</br> 章惇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br> 是刚刚升任吏部右司员外郎的刑恕。</br> 而和刑恕同日迁任的,还有高家的高遵惠。</br> 作为门下侍郎,章惇很清楚,刑恕的举官荐书是谁写的?</br> 文彦博!</br> 所以,刑恕神通广大真不是瞎说。</br> “和叔啊……”章惇微笑着跳下马,迎上了刑恕。</br> 刑恕到了章惇面前,也下了马,拱手道:“今夜竟是有幸,遇到了省佐出门……”</br> 章惇笑着道:“某只是想起了一个故友,所以去看了看……”</br> 刑恕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漫天群星,然后道:“今夜月色不错,不知某可有幸与省佐同行?”</br> 章惇点点头,道:“能与和叔同行,某之幸也!”</br> 两人于是牵着马,在章惇元随们的簇拥下,转道到了汴河的一个僻静堤岸旁。</br> 远方的虹桥上,行人川流不息。</br> 夜色下的汴河,河水潺潺,微波粼粼,倒映着天山群星。</br> 刑恕远望着这一切说道:“汴京夜景,实乃天下奇观,就是不知省佐还能欣赏几日……”</br> 章惇笑而不语。</br> 刑恕的套路他太懂了,当年,蔡确就是这样被刑恕唬的一楞一楞的,硬是不敢收拾刑恕这个吴充昔日的心腹,相反还和刑恕从此建立了密切关系。</br> 都堂上有传说,据说是刑恕用手段让蔡确相信,大行皇帝很看好他刑和叔。</br> 刑恕见着章惇不按套路来,也不气馁,继续说道:“省佐难道不知道,若是司马相公的求直言诏,在都堂上通过了……那省佐也就该请郡出外了……”</br> 章惇笑了:“那又怎样?”</br> 大宋政坛上,来来去去,上上下下是常态。</br> 他又不是王珪,会傻到一直留在都堂,留在朝堂上。</br> 那样的话,要么迟早人厌狗嫌,要么就只能学王珪,做一个三旨相公,当一个泥塑的土地。</br> 何必呢!</br> 恰恰相反,章惇早就做好了出外的打算。</br> 原先他想去熙河路,但现在高家和向家人要去,章惇就明智的排除了熙河。</br> 尽管,章惇其实很好奇,少主把高公纪和向宗回送到熙河。</br> 到底要做什么事情?</br> 但他的理智战胜了好奇心。</br> 和外戚沾边,没有好下场!</br> 刘昌祚打仗那么厉害,都差点被高遵裕坑死了。</br> 刑恕楞了一下,百试不爽的招数,居然在章惇这里碰了壁,他只能讪讪的笑了笑,道:“难道省佐,真的对此无动于衷……”</br> 章惇轻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br> “某便不愿又能如何?”</br> 这下子轮到刑恕急了,他连忙说道:“省佐何必气馁?”</br> “都堂之中,尚有韩相公坐镇……”</br> “都堂之外,还有群贤相助!”</br> 章惇微笑着,看着刑恕的脸。</br> 刑恕也终于发现,自己上当了!</br> 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br> 索性也不再装了,直接和章惇说道:“不瞒省佐,某是受人之托,来给省佐带话的……”</br> “嗯?”</br> “还请省佐,都堂之上,坚持正气,不可叫宵小得逞!”</br> “哦!”章惇点点头,拱手道:“这是自然!”</br>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行皇帝被遇之恩,某必当竭力报答!”</br> 刑恕拱手再拜:“省佐高义,某钦佩!”</br> ……</br> 目送着刑恕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章惇牵着爱马,缓缓向前。</br> “有趣!”他说着。</br> “刑和叔是代表谁来的?”</br> “文彦博?”</br> “还是高家人?”</br> 无论是谁,都太有意思了!</br> 想到这里,章惇就在心中,对少主的那一步神来之棋,赞叹不已。</br> 两宫外戚往熙河路一放,整盘棋就全活了!</br> 虽然章惇自己也不知道,少主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出于纯孝而为。</br> 他认真回忆着当日少主取堂薄时的种种细节。</br> 他仔细想着……</br> 那日殿上少主虽然不停地问着向太后。</br> 可他最终,却略过了过去经常用来安置外戚的那些美官。</br> 信手一点,就恰好点在熙河。</br> 有意?无心?</br> 实在是难以评断!</br> 但有一点很明确:自那以后,攻守之势异也!</br> 如今都堂上,韩绛的施政,没有受到太多阻扰,就是最好的证据。</br> 旧党的元老们,甚至都因此出现了分裂!</br> 想要明哲保身的,想要和司马光分庭抗礼的都出现了。</br> 而想当初,这些元老陆续入京时,可是气焰高涨,团结一心。</br> 现在,却是连文彦博,都开始满足于平章军国重事的待遇,也满足于役法出于他和韩琦首倡的荣誉。</br> ……</br> 司马光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他如今住的官廨。</br> 他今日出宫后,就去拜访了韩维、冯京、孙固、张方平等在京元老。</br> 寻求这些元老在都堂上的支持。</br> 虽然所有人都答应的好好的。</br> 都说:君实之议,实乃君子之言,老夫无有异议。</br> 可是……</br> 真到了都堂上,他们还会这样支持吗?</br> 或者支持了,但也只是支持而已。</br> 所以,司马光真的有些心累。</br> 甚至有些求去之念了。</br> 国事繁琐,天下艰辛!</br> 就连那些元老们,都在动摇!</br> 很多人满足于现状!</br> 张方平就在送他出门时说:“君实,如今保马法将罢,市易法已罢,役法正在修订,据说青苗法也要重新检讨……”</br> “不如等等看,看看韩子华究竟会如何做?”</br> 这种妥协避让,这种见好就收的投降主义,让司马光怒不可遏,却也无可奈何!</br> 因为这就是人性!</br> 差不多就得了!</br> 先落袋为安,再去考虑其他,不要太刺激新党,若真的是惹毛了新党,闹出乱子也不好!</br> 好在……</br> 司马光想起了今日殿上,少主的那一番话。</br> 为政者,要让人说话!</br> 他知道,少主是主持他的!</br> 这让他重新燃起斗志!</br> 而且,吕晦叔,最多还有十来日,也会入京,届时……</br> 有吕晦叔在,新党群小,也该识趣了!</br> (本章完)</br> www.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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