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八年四月丁亥(二十四)。</br> 延和殿便殿听政。</br> 有司请依故事追封两宫先祖,于是都堂宰执上表,乞追封太皇太后、皇太后已故先人。</br> 两宫再三推辞,群臣不断上书,终于答允。</br> 命有司依故事,分别追赠两宫三代先祖、祖母。</br> 同时,应太皇太后生母,韩国、赵国太夫人李氏奏请下,两宫命有司,追赠德妃朱氏三代。</br> 于是,追赠朱氏曾祖任百祥、祖父任士清、父任廷和,太子太保、太傅、太师,继父朱士安追赠开府仪同三司、开州刺史。</br> 至于那位可怜的崔姓生父?</br> 哭晕在厕所。</br> 这也没办法。</br> 崔家没有养过朱氏一日,反倒是收养朱氏的任家,虽然可能本意是为牟利,但对朱氏是真的好!</br> 而继父朱士安,虽然也没有养过朱氏,但起码,朱氏的生母最终是和朱士安合葬的。</br> 两宫本来还想荫补几个任家和朱家的子弟为官。</br> 赵煦毫不犹豫的拒绝了。</br> 他知道,任家和朱家的人是个什么德行!</br> 每年赏赐一点钱帛,养着就得了。</br> 让他们出来做官会害死别人的!</br> 不对!</br> 他们出来做官,只会被人当枪使!</br> 于是赵煦趁机表示,太皇太后生母韩国、赵国太夫人,深明大义,宜当继续加封大国!</br> 不过几天,韩国、赵国太夫人,变成了韩国、越国太夫人!</br> 赵煦并令有司,对韩国、赵国太夫人以及皇太后生母秦国、鲁国太夫人,依制赐给的常仪加倍给赐,同时两位太夫人享有的俸禄当为真俸!</br> 什么是真俸?</br> 就是不玩省陌和折色那一套,一贯钱给一千文,一石米俱给细色。</br> 赵煦的表现让两宫都很满意。</br> 群臣见着,也都是纷纷上表称颂。</br> 而赵煦其实也没多花什么钱。</br> 一年下来,两位太夫人撑死多拿几千贯的俸钱和几百石的米麦。</br> 四季和节庆赏赐时的金银器物和丝帛,无非多上一倍。</br> 但赵煦收获的却是两宫的信任和高家、向家的歌功颂德。</br> 这买卖太划算了!</br> 追封、追赠之类的琐事说完,就是政务。</br> 右相韩绛上奏请求:天下民户已欠元丰七年以前青苗钱、免役钱利息,乞推恩除放五分。</br> 并详细列举了,京畿、河北、河东、河南积欠的利息情况。</br> 两宫诏可,并命除放。</br> 意思就是元丰七年以前的利息,减半收取。</br> 这算是新君即位后,真正的德政了。</br> 因为免役钱和青苗钱的利息,都是百分之二十,现在砍到了百分之十。</br> 真是皇恩浩荡!</br> 韩绛还是胆子小,不敢直接提议,将青苗钱和免役钱、免行钱利息都定到百分之十——当然赵煦现在也不敢!</br> 太得罪人了!</br> 放贷是大户控制小户的手段!</br> 城市里如此,农村也如此。</br> 韩绛后,有司汇报了不少地方上的事情。</br> 赵煦就没怎么在意了。</br> 因为都是小事,无非是这里的官儿要提一级,那边的官儿要贬一贬。</br> 等下了朝,赵煦跟着两宫回了大内,在保慈宫里陪着两宫用了午膳,就回到福宁殿午睡。</br> ……</br> 赵煦年纪小,可以休息,可以睡觉。</br> 都堂令厅上的宰执元老会商,却已经按时开始了。</br> 司马光带着范祖禹,走进这个全新的都堂令厅内时,他就发现,有两个元老没来。</br> 文彦博和冯京,都不在!</br> 右相韩绛笑眯眯的将司马光,请到了座位上,然后告诉他:“君实,今日太师言身体有恙,便不来都堂了……不过太师言:君实之意,就是某之意……”</br> 司马光听着,老脸抽搐了一下。</br> 什么叫我的意思就是你的意思?</br> “冯当世呢?”司马光强忍着心中的不悦问道。</br> “冯当世,已经上了辞表,乞归河阳……”韩绛依然是笑眯眯。</br> 司马光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坐在位子上,没有发作。</br> 第一天宰执元老集议,文彦博就推脱有病,冯当世干脆当了逃兵!</br> 当初在洛阳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个样子啊!</br> 那个时候,即使是书信往来,冯当世也是恨不得一天就把所有新法全部罢免。</br> 文彦博更是多次和他说过,新法害民残民,若不尽罢,死不瞑目这样的话。</br> 然而事到临头,却一个跑了,一个干脆不来。</br> “子华!”司马光认真的看向韩绛:“洛阳时,老夫也多次拜访过子华……知子华君子也……”</br> “此番商议,子华应该会支持老夫的吧?”</br> 韩绛笑眯眯的说道:“君实……老夫当然是支持君实的……”biqubao.com</br> “不过,此番集议,老夫身为右相,要居中主持、协调……”</br> “实在不好公开支持!”</br> 意思很明显——老夫提供除支持外的一切帮助。</br> 但这仅仅是司马光遇到的挫折的开始!</br> 等到元老大臣们,全部到场,都堂宰执们也到了令厅中。</br> 尚书左丞、门下侍郎章惇,就命人拿出了都堂商议上次那封诏书的文字记录,给各位元老传阅。</br> 堆叠起来的文书,足足有三尺高!</br> 光是看完这些文书,就要好几天!</br> 司马光看着就头疼不已,偏偏还发作不得。</br> 因为这就是制度,也是规矩,更是朝廷法度!</br> 章惇也是义正言辞,一口一个祖宗法度如此,国家制度如此。</br> 堵得司马光说不出话来!</br> ……</br> 赵煦醒来的时候,石得一的身影,出现在了榻前。</br> “大家,都堂集议已经散会……”</br> “嗯?”</br> “今日章惇,分发了足足上千份文书记录……”石得一静静的说着:“诸位元老,本来就年迈,精力不足,只看了半个时辰,就纷纷请求命吏员誊录副本,回去细读……”</br> 赵煦静静的听着,一点也不意外。</br> 司马光应该感谢他遇到的是现在的章惇,而不是绍圣时代的章子厚!</br> 那个被仇恨冲昏了头,那个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的章惇!</br> 所以,章惇仅仅是用上了在规则范围内的手段。</br> 不然的话,司马光就会知道,为什么完颜构的那些大臣,会形容章惇:穷凶极恶了。</br> “沈括适才递了帖子……”石得一继续说着。</br> “嗯?”赵煦终于有了反应,伸出手来。</br> 石得一将沈括的帖子,放到赵煦手中。</br> 赵煦翻开一看,是沈括的报告。</br> 他说他已经到了专一制造军器局的官署上任,正在熟悉官署情况,同时准备在近些天,去军器局各地作坊巡视,召集各作坊的官员和吏员,逐一厘清关系。</br> 沈括说,他大约需要十五日到二十日左右的时间,来将上上下下的事情厘清,所以恳请‘陛下予臣以宽限’。</br> 赵煦看完摇了摇头。</br> 只能说,他的父皇给这些熙宁、元丰大臣太大阴影了。</br> “告诉沈括,不要急,慢慢来……”</br> “一个月、两个月,都可以!”</br> “朕等得起!”</br> 专一制造军器局,是专属于天子的有司。</br> 几乎不对除了天子外的任何人负责!</br> 沈括新任,必然需要时间适应,需要时间立威,也需要时间熟悉。</br> 石得一点点头,就退了下去。</br> 赵煦则坐起来,冯景带着宫女上来,服侍他洗漱。</br> 洗漱完毕,赵煦就照例去了御花园里散步。</br> 最近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赵煦出门的频率也越来越多。</br> 若有可能,他会尽可能在花园之中多呆。</br> 同时,福宁殿的门窗也被他严令,必须随时打开十余扇,以通风透气。</br> ……</br> 司马光下了朝,回到了官廨。</br> 范祖禹没有随他回来,而是留在都堂,看着人誊录那些文书。</br> 这让司马光有些不太适应。</br> 好在,几个服侍他多年的元随,很了解司马光的习惯,见状就立刻奉来了茶水。</br> 司马光茶水喝了几口,终于让心情平静下来。</br> 他知道的,他必须想办法,去说服那些元老。</br> 特别是文彦博!</br> 不然的话,都堂上的那些宰执,会不断的重复这样的办法来拖延时间!</br> 同时,司马光也知道,这样拖下去,对他的名声和声望都是巨大打击——天下人会议论:都说司马相公乃救时之臣,为何区区一件小事,却拖延至今,还不能办好?</br> 两宫更会怀疑和质疑他的能力!</br> 可是……</br> 司马光有什么办法?</br> 叫他写文章,叫他针砭时弊,他是一等一的厉害。</br> 可真的到具体事务上,真的到了具体的工作上,他就实在是力有未逮!</br> 这一点他自己都是清楚的。</br> 可偏偏,那些原本可能帮他补全这些短板的人,却在京城被新党的退让和妥协所迷惑了。</br> 想到这里,司马光就不由得期待吕公著入京。</br> “吕晦叔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抵京!”司马光想到这里,就叹息起来。</br> 扬州到汴京,一来一回,二十几天是起码的。</br> 可吕公著若真的要二十几天后才入京,那么,他的麻烦就大了。</br> 司马光正长吁短叹着。</br> 门外的一个元随,却欢喜的拿着一个拜帖进来:“相公!相公!看看是谁的拜帖……”</br> 司马光接过拜帖一看立刻就站起身来:“尧夫入京了?!”</br> “快快有请!”</br> 这一刻,司马光感觉天降甘霖!</br> 同时,这张拜帖也让司马光打开了思路!</br> 吕公著远在扬州是不错!</br> 但年轻一辈的君子贤臣,此刻也都在向着汴京聚集啊!</br> 尧夫只是第一个。</br> 很快,其他人也都该陆陆续续抵京!</br> 而这些人,这些本因为王安石新法而想要辞官挂印而去君子贤人,当年在邵雍劝说下,带着‘能减一分害,则百姓得一分利’的志愿,踏入这天下官场,在新党的打击下,坚持至今的人,才是他的希望,也是天下苍生真正的希望!</br> ……</br> 赵煦坐御花园的一个凉亭中,看着蝴蝶在花园中翩翩起舞,也看着满园的姹紫嫣红,不觉心旷神怡。</br> “大家……”石得一出现在他面前。</br> “新知庆州、直龙图阁范纯仁今日上午抵京,已在宣德门下递了求入的帖子!”</br> 赵煦听着,点点头,暗道:“司马牛还真是好运气!”</br> 范纯仁,算是旧党中,除了吕大防之外,最有实干能力也最有魄力的人了。</br> 就是……</br> 赵煦很好奇,在现在的局面下。</br> 范纯仁还会和上上辈子一样,力挺司马光吗?</br> 须知,现在的局势和上上辈子截然不同。</br> 而范纯仁是个实干派,元祐时代,范纯仁一度要恢复青苗法,还说过青苗法有‘五利’。</br> 然后就被苏轼带着御史围攻了好久,逼得范纯仁低头认错,再也不敢说什么青苗法也有利。</br> 接着,苏轼飘了,说什么免役法于民有利,然后他也和范纯仁一样,遭到了围攻。</br> 今天状态不佳,4500月票加更,明天补上!</br> 注:史书记载,太皇太后的这个生母,每个月的俸钱是150贯,春秋四季有布帛各一百匹……</br> PS:按照史实,很快,这位太夫人就倍给常仪。</br> 所以,赵煦这是慷他人之慨。</br> (本章完)</br> www.yetianlian.info。m.yetianlian.info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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