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的大门口一年四季都是冷冷清清的，几乎看不到外人进去，就算是有朝臣或者是幕僚也都是在外面见面，或者是从暗道走。</br> “恩。”</br> 一进逍遥阁，高远便甩了银子过去将最好的舞娘点进了雅间，乐音阵阵，美酒醇香，程江南被引进逍遥阁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太子冷着眉眼，手里捏着一杯酒，斜斜地靠在软枕上的模样。</br> 面前的舞姬们翩翩起舞、窈窕迷人，太子却连半丝眼神都没有留给她们。</br> “下去。”</br> 程江南淡淡说着，舞姬们款款施礼，盈盈退下，待到关了门，他才走到太子面前施礼。</br> “殿下。”</br> 不待太子说话，程江南就走到太子的身侧坐下，端起酒壶给自己和太子各倒了一杯酒，闻了闻，转头冷声道。</br> “不够烈，换最烈的酒来。”</br> 门外的青玉听着转身便去唤了管事，不消片刻，就端了两壶逍遥阁里比较烈的酒过来。</br> 这酒叫九盏，寻常人三杯就受不住，酒量好的九杯怎么也要倒了。</br> “拿酒杯来！”</br> 听到程江南怒火四窜的话，青玉看向太子，太子轻眨了眨眸，青玉便又转身去拿了四套酒杯过来。</br> 一人两套，一人九只。</br> 程江南冷着脸将酒一杯一杯倒满。</br> 一时间。</br> 满室都只听到酒从壶里直坠而下的声音，还有那入了心脾的醇香，还有太子与程江南之间的刀光剑影。</br> “殿下，请。”</br> 程江南端起一杯酒，动作极守规矩，语气和眼神却是阴气沉沉，太子一身孤清，冷意涌动，端起酒和程江南碰了一下，随后两个人像是赌酒似的一杯一杯地喝了起来。</br> 九杯酒下肚，程江南看着太子，太子也看着程江南，都在等对方倒下去。</br> 青玉眨了眨眼睛，将手里的醒酒药往背后藏了藏。</br> 而程江南常年在军中，与兄弟们喝惯了的，所以九杯根本倒不了他。</br> “少将军好酒量。”</br> 太子抬起白皙长指，轻轻拭去唇边的酒渍，一挥长袖端坐身形的时候，冰冷又霸道的气息就这么冲向了程江南。</br> 程江南正面迎上太子的戾目，昂首挺胸，丝毫不惧。</br> 两人对视。</br> 身边的人刹那间</br> 觉得像是千万把利箭射过来似的，额头上都是冷汗。</br> “殿下……”</br> 程江南先开了口。</br> “您明明与臣说会立天妤为太子妃，可眼下这般境况，天妤该如何自处？”</br> 他都做好了决定，如果天妤为太子妃，那他便是太子妃的翅膀，她想去哪里他就带着她飞到哪里。</br> 哪怕自己伤得遍体鳞伤，只要她和太子殿下幸福，他亦愿意！</br> 可那道立太子妃的圣旨却进了江丞相府，如今江静檀炙手可热，表妹却被他辜负。</br> “程江南。”</br> 太子嗓音低沉，似乎隐忍着无数的燥怒。</br> “这件事情的确是孤盘算得不够周到。”</br> 他们在暗中做了很多的准备，但唯一无法控制的便是皇上的心思，他心念一变什么都要变。</br> 江侍郎进宫哭得肝肠寸断，说唯一的嫡子死了，江家无后了，身为江侍郎的伯父，江丞相自是要进宫找皇上晦气，吵着要给江侍郎报仇，皇上盛怒之下，便把他的女儿许进了东宫。</br> 江丞相自诩了解皇上，可他忘了，皇上也同样了解他，他们把嫡女精心培养，为的就是用来笼络权势。</br> 所以皇上就把他们最器重的江静檀许进了东宫，看似一门荣耀，实际太子不受宠，便一切都是镜花水月。</br> 这是在打江丞相的脸！</br> 江静檀这个人选出来之前，已经有朝臣提出立楚天妤为太子妃，皇上是同意了的，结果这么一闹，邺王有了警惕，便提出要继续和楚府联姻。</br> 因为。</br> 楚大将军要凯旋了，楚南枫领兵拿下了边关七座城，周围的部落、敌国暂时都不敢轻举妄动。</br> 所以。</br> 楚天妤现在是个香饽饽，多的是人抢着要！</br> “孤知道你替楚天妤不平，心中愤怒，但眼下事情越来越复杂，孤需要你的帮助。”</br> 程江南没有说话，但神情却在告诉太子，他不同意帮忙，太子往后靠了靠，冷声道。</br> “邺王在朝堂上重提了与楚府联姻的事，说明了什么，你知道吗？”</br> 程江南冷着眉眼点头，楚大将军、楚南枫那边进展十分顺利，且楚南枫骁勇善战，有勇有谋，一度到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步，他用一年的时间拿下了七座城池，如今边境的国土扩大了不知道多少倍。</br> 皇上一向多疑，猜忌心重，担心他们在边关自立为王，独揽军权，所以秘密下了旨意让人们归朝接受封赏。</br> “楚天妤不喜欢邺王。”</br> 程江南抬起冰冷的眼眸看向太子，双拳紧紧握着，毫不客气。</br> “是因为她不喜欢邺王，还是因为殿下不想她嫁进邺王府？”</br> “两者都有。”</br> 太子也不瞒他，程江南微怔。</br> “这场赐婚父皇打了江丞相的脸，也羞辱了孤，偏偏孤一时三刻还没办法解决这件事，楚天妤的亲事一旦空缺，待楚大将军回朝，你可以想象会是怎样一番光景。”</br> 到那时候，提亲的人只怕会踏破门槛，背后的腥风血雨也会风生水起。</br> “所以……你立即去楚府提亲，与楚天妤订亲。”</br> “然后呢？”</br> 程江南眼中的怒火燃烧了起来，他敢肯定，太子绝不是真心想让他与天妤订亲。</br> 可这般伤害天妤，天妤何其无辜？</br> “然后与楚天妤保持着订亲的关系，一直到孤解决掉身边的一切麻烦。”</br> “殿下，您应该知道，臣思慕天妤，是真心要与她结为夫妻的，且只要臣与她结为夫妻，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br> “不可能！”</br> 太子嗓音阴沉得可怕，眼里都是戾意。</br> “一个麻烦解决，会引来更多的麻烦，程江南，只要你们还握着兵权，只要你们还握着天下的财富，只要楚天妤还有这张倾国倾城的脸，麻烦就会不断地找上门，孤……会清掉这一切。”</br> “程江南，孤是因为知道你会善待楚天妤，所以才与你商量，如果你不愿意，孤自会安排别人。”</br> 见程江南怒得手背上青筋爆裂，太子端起酒坛给他倒酒。</br> “她是天上的鹰，你束缚不住她的，程江南……这件事情你不必急着给孤答案，也可以去和天妤商量，看她同不同意。”m.biqubao.com</br> “好。”</br> 程江南点头。</br> “臣马上安排提亲，但是殿下，若有朝一日，若是天妤爱上了臣，愿意与臣一生一世，还请殿下成全。”</br> 手中的酒壶悬在了空中，酒像瀑布一样往下倒着，溢出来流到了桌面都不自知，太子俊美的脸庞越来越阴沉，好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放下酒坛，沉声道。</br> “好。”</br> 他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绝不会！</br> “臣告辞！”</br> 程江南施礼之后转身离开，几乎是飞奔着出了逍遥阁，飞奔上马回程府。</br> 与此同时。</br> 太子也匆忙出了逍遥阁，上了马车之后，明玉立即提头朝着另一个地方奔去。</br> 当他们的马车拦在了邺王的队伍面前时，高远眼中的钦佩几乎是排山倒海一般地涌出来。</br> 太子算到了邺王一定会带着聘礼去楚府下定，所以才这么急着要见程江南。</br> 而现在拦下邺王，为的就是给程江南争取时间。</br> 展了帘子，高远看向远处，微微蹙眉。</br> “太子殿下，宫里的消息还没有过来。”</br> 下朝后太子就已经安排了动静，但是宫里一直没有消息出来，拦得了邺王一刻钟，拦不了一个时辰，邺王也不是吃素的。</br> 邺王见马车停下来了，微微蹙眉，冷溪和冷鹰驾马上前，青玉亦是施了一礼。</br> “原来是邺王殿下。”</br> 太子展了帘子看向邺王的马车，邺王也展了帘子看向太子。</br> “相逢即是缘分，邺王不如随孤去喝一杯？”</br> 邺王俊脸微微一笑，往窗口的位置倾了一下身子，朗声道。</br> “太子殿下，恭喜您得了一位好太子妃，做哥哥的都有了归宿，做弟弟的也要忙起来才好啊。”</br> 邺王抬眸看向天空的时候，便想起了与楚天妤在梦里痴缠的疯狂模样，他相信那一定是他和楚天妤的前世，前世她是他的妻，这一世，她也照样该是他的妻。</br> 名声差又如何？他不介意！</br> 退过婚又如何？他也不介意！</br> 从头到尾，楚天妤和江景年的那一场订亲都是一个算计。</br> 三年前。</br> 皇上为了激励楚大将军、楚南枫，在践行宴上说待他们凯旋，便让邺王府与楚府联姻。</br> 佟贵妃知道消息后气得摔了一宫殿的东西，又去皇上那里大闹了一番。</br> 她说楚府的门第太低，楚天妤又不够好，她的儿媳必须是名动天下的妙女子，也必须是倾国倾城的好颜色。</br> 楚府一门武将，楚大将军又宠妾灭妻，能培养出什么好女儿！</br> 为了让皇上彻底歇了那个心思，她让佟府的人进宫，联手设计了一场好戏。</br> 佟府的庶出小姐很快就和楚惜月结交，成了好姐妹，而楚惜月在她们的推动下，也很快就设计了楚天妤，让她喜欢上了江景年，也与江府订了亲，彻底绝了楚天妤进邺王府的机会。</br> 如今楚天妤订过亲，又名声不好，京中又有那么多的世家贵女压在上头，佟贵妃娘娘不松口，皇上那里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话说。</br> 邺王今天在朝堂上才提起这事，佟贵妃那边就已经知道了，拎着邺王过去说了一顿，邺王冷着脸出了宫，便让人抬聘礼赶去楚府下聘。</br>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母妃一定会动手脚，佟府也会盯着楚天妤，甚至杀掉楚天妤！</br> 他必须把楚天妤纳进自己的保护范围，只是没想到这么巧遇到了太子。</br> 邺王心中焦灼，抬眸看了一眼天色，随即看向冷溪，冷溪点头转身离开。</br> 太子自是看到了冷溪离开，不甚在意，只是与邺王道。</br> “逍遥阁进了一批不错的舞娘，也新酿了好酒，确定不去试试？”</br> “太子殿下刚从逍遥阁出来？”</br> 风拂过来的时候，的确是闻到了一股酒味，而且出自逍遥阁……</br> “恩。”</br> 太子点头，邺王笑着摇头。</br> “臣弟还有事，明天与太子殿下畅饮，臣弟请客。”</br> 太子眸底瞬间阴戾一片，看着邺王放了帘子，马车启动便要越过他们……他看向明玉，刚要他拦截住的时候，一匹快马朝着这边飞奔了过来，那人迅速下马朝着邺王道。</br> “邺王殿下，佟妃娘娘晕倒了。”</br> ……</br> 冷溪驾着快马拿着聘礼单子直冲楚府，让人进去禀报了楚天妤，楚天妤正好在与何鸣舟对帐，听到墨儿的话怔了怔，随后让人把冷溪请到了正厅。</br> 冷溪也不废话，上前就把聘礼单子呈了上去。</br> “五小姐，这是邺王的聘礼单子，邺王爷才出宫，一会就亲自过来。”</br> 冷溪说完这句差点就喘不过气来，天知道他方才赶得有多快，生怕中间出了什么变故，这会子强忍着喘息在楚天妤面前装镇定。</br> “小姐，程府来人了，程大少爷带着聘礼过来了。”</br> 墨儿眉眼里染着高兴，上来说话的时候还把冷溪挤了一下，接着明艳也过来施礼笑道。</br> “小姐，程大少爷已经进府啦，抬了好多好多的聘礼，小姐可要去迎一下？”</br> 听荷听着也点头道。</br> “奴婢这就去禀了夫人。”</br> “好。”</br> 楚天妤笑着说话，转身便要去迎，冷溪脸色微变，抬手拦在了她的面前，墨儿和明艳一把冲了上去将冷溪推开，楚天妤微微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br> 冷溪垂眸往后退了一步。</br> 明明看着只是一个美艳无双的弱女子，可身上的气势扑出来的时候，却泛着一股子凌厉。</br> 冷溪眨了眨眸，五小姐身上的气势和王爷其实有的一拼，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暗中查这位五小姐，却震惊地发现，真实的她与外面传言的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人。</br>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br> 楚府大门开启，程府的聘礼便一担一担冉冉不断地往里面进，等到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时，邺王府的聘礼已经进不来了，而邺王也被迫请进了宫看望佟妃娘娘去了。</br> 冷溪握着剑，看着这一幕，脸沉下去的时候也只能干跺脚，转身，他翻身上马朝着宫里狂奔。</br> 与此同时。</br> 一名侍卫悄无声息回到了太子殿下的马车旁，施礼道。</br> “殿下，成功了。”</br> 太子冷眼看着楚府大门口热闹的场景，沉着脸点头，随后马车掉头离开。</br> 正厅里。</br> 程江南和楚天妤面对面坐着，院子里全都是喜气洋洋的聘礼，下人们全都在清点数目，此刻的正厅，只有她们两个。</br> 墨儿和明艳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br> 程江南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与楚天妤听，楚天妤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br> 一抹嘲讽在眼里蔓延，往后靠着的时候，她许久都没有说话。</br> “表妹，这件事情你觉得可行吗？”</br> 皇上既然能给太子瞎指婚，也能给她们瞎指婚，到那时候，不嫁也得嫁。</br> 除非她有能力可以对抗皇上，但显然暂时是不行的，太子也不行。</br> “小姐，太子的信。”</br> 墨儿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封信，楚天妤接过展开细细地看着。</br> 在知道整个事情的过程时，楚天妤眼中的怒意砰地燃烧了起来，原来……这一切都是她们的阴谋。</br> 就说楚惜月一个庶女，怎么会那么大胆，怎么会那么有手段，原来是和佟妃娘娘合作了。</br> 佟妃娘娘不喜欢楚府的人，可上一世楚惜月偏偏就当了邺王妃，可见皇上最终还是让楚府和邺王府联了姻，不知道上一世佟妃娘娘天天看着这个庶女王妃，心里是何滋味。</br> “佟妃！”</br> 手中的杯子狠狠的砸在地上，程江南接过信仔细地看了起来，随后将信燃烧，转身将楚天妤轻轻拥进自己的怀里。</br> “没事了，没事了。”</br> 嘴里那般劝慰，可心里却是震惊又愤怒，他们一直都忠着君，护着国，从来没有二心，却没料到，皇上竟然由着佟妃娘娘这般算计他们。</br> 既然是皇上先不仁，那他们还忠什么君啊。</br> 怪不得表妹对邺王、对江景年是那样的恨，那样的愤怒，怪不得她说要报仇，原来真正的原因在这里。</br> 想起太子的话，程江南猛地一惊随后松开了楚天妤，伸手轻抚着她的头。</br> “虽然你父亲获胜的消息还没有放出去，但朝中也有好些人已经知道了。”</br> 这话让楚天妤扬起脸蛋，她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凯旋这么好的事情，上能振奋人心，下来安抚百姓，为什么到现在百姓们却是一点也不知道。</br> “大表哥，皇上的密诏出去了多久？”</br> “十七天。”</br> 论速度应该这时候才到边关，然后做休整，再班师回朝，前后可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br> “父亲那边可有回朝的消息传过来？”</br> “暂时没有。”</br> 楚天妤脸色微变，上前一把拽着程江南的袖子急道。</br> “大表哥，用最快的速度现在送信去边关，要多久？用什么方式？”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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