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倾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满身煞气的棠贵妃。</br> 恍然想起，母亲当年也是征战沙场杀伐决断的巾帼英雄，这些年虽然迫于无奈困顿在这金丝笼子里，可母亲身上的胆色血气，似乎丝毫没有消褪。</br> 这其实是好事。</br> “吓着你了？”棠贵妃望向她，眸里泛起一抹柔光。</br> 左倾颜摇头笑道，“母亲巾帼本色，颜颜从小便想成为母亲这样的人。”</br> 棠贵妃闻言神色有些黯然，自嘲一笑，“那你可千万不能像我。”</br> 左倾颜心疼地挽住她的手臂，亲昵地将脑袋轻靠在她臂上蹭了蹭，神色坚定说道，“母亲别难过，终有一日，我们一家人都会团聚的。”</br> 怔怔望着从容平和的左倾颜，她只觉得颜颜身上好像充满了不惊不惧的力量，一颗心也跟着平稳了下来，眸子里逐渐溢出希翼。</br> 是啊，上苍既然连重生的机会都愿意给她，想来也不会吝啬地不让他们一家团聚吧？</br> “颜颜说得没错，咱们一家子都会好好的。”</br> 左倾颜用力点头，眸中隐泪，与母亲依偎在一起，只觉得格外温暖舒心。</br> “母亲，能不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您会……”</br> “颜颜！”棠贵妃突然打断她，捏着她的手也忍不住用力。</br> 左倾颜猛地抬头，只见棠贵妃竭力克制眼泪溢出，缓缓摇头说道，“往事已矣。我要你答应母亲，不要再问，也不许私自去查。”</br> “母亲……”即便早已猜到母亲极有可能不会告诉她，可亲耳听见心中仍是难受，她开口还想分辨，就见棠贵妃泪如雨下，问出口的话顿时咽了回去。</br> “母亲别哭，女儿不问便是。”</br> 左倾颜急急抬袖为她擦拭眼泪，心中更有些内疚。明知当年之事是母亲不能触及的禁忌，她就不该试图追问，徒惹母亲伤心难过。</br> “听雨，岑太医走了吗？”门外，蒋嬷嬷的声音适时传了进来。</br> 寝室中两人神色皆是一冷，不约而同地抹了抹眼角，左倾颜起身端坐，深吸了口气道，“娘娘，让臣女替您捏捏肩膀吧，以免睡多了脖颈酸痛。”</br> “也好，今日便试试你的手法。”</br> 左倾颜将她扶起来，衣裳半褪坐在榻上，自己则脱了靴坐在身后，手中针匣熟练地取出银针。</br> 她一边与棠贵妃说着无关紧要的话，分散她的注意力。</br> 手中银针稳稳扎进肩颈复杂的穴位中。</br> 棠贵妃这一次真正见识到左倾颜在针灸方面的天赋，行针时竟没让她感觉半分疼痛。</br> 室内时不时响起两人随性的说话声，听雨附在门边的身影总算是离远了些。</br> 左倾颜拉着棠贵妃的手掌，两人以指为笔。</br> “祁烬受伤是假，他为免帝心生疑，有意卸下黑甲卫统领之责以平衡宫中局势，故而兵行险招，请母亲不必忧心。”</br> 棠贵妃颔首，“烬儿行事稳妥，我向来放心。”</br> “左倾月珠胎暗结，林家以此为由欲与侯府结亲，已被我所拒，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br> 棠贵妃不由敛眉，眸色沉凝写下，“静观其变。”</br> 寥寥数语，却似是消耗了棠贵妃颇多心力。</br> 左倾颜算着时辰拔出银针，扶着她歇下，“娘娘肝气郁结不宜劳神，躺下休息吧。待有了精神，臣女再陪您到御花园里走走。”</br> 她颔首轻笑，“好，都听你的。”</br> 这一睡，便到了大半夜。</br> 梦中，她独自立在廊前，时不时逗弄襁褓中粉嫩可爱的女婴。</br> 女婴奶声奶气的笑声如骄阳一样填满了她的心。</br> 忽然，马匹嘶声惊鸣，她抬眼就见一匹飞扬驰骋的快马猛地撞向定国侯府的马车！</br> 马车瞬间被撞翻，拉车的马夫当场吐血身亡，马车内传来婢女的惊呼和一声惨叫。</br> 莫约十岁的少年从颠簸的马车窗里飞了出来，右腿着地。</br> 她清晰地听到一声脆响，少年便狼狈地滚向一边。</br> “母亲，我的腿——”少年抬眼，扭曲的断腿让他俊朗的眉目紧拧成一团，额际青筋暴起，极力隐忍着锥心的剧痛。</br> “桁儿！”</br> 画面一转，她看到了定国侯府上下神色慌乱，奴仆们从角门进进出出，四处翻找着什么。</br> 心急如焚的她连鞋也没穿，赤脚踩在碎石沙路上，双目红肿左顾右盼。</br> “奴婢没有！”闵月跪在慕青苑门前，红着眼争辩，“奴婢的命是夫人救的，我怎么可能故意丢了二公子？蒋星你为何要害我！”</br> 她却没有看闵月一眼，赤足从慕青苑走了出去。</br> 在天陵城的大街小巷上不停地徘徊寻觅数日，每当看到相似的孩童背影，欣喜和失望反复重演，犹如在天宫和地狱间不断轮回煎熬。</br> 心如刀绞般折磨着身心俱疲的她。</br> 不知过了几日。一个小乞丐拦下她，递给了她一张纸笺。</br> 凭着纸笺上的图，她停在一座古朴的别院门口。</br> “母亲！你总算来了！”一个孩童冲了出来，紧紧的抱住她的腰。</br> “熙儿！”</br> 那一瞬间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将她淹没，可是孩童脖子上系着的一块龙纹玉，却也让脆弱无助的她顿时瞠目欲裂，肝胆俱碎。</br> 梦中的她嘶声大哭，奋力想要睁开眼睛却难以自持。</br> 噩梦如魇，一点一滴侵蚀着她所有的坚强和抗争。</br> 她强忍着忐忑不安的心，抱着孩童回到慕青苑时已是深夜，襁褓中的女婴睡得极其安稳。</br> 她浑身无力地躺在榻上，侧眼却见烛火下女婴的脸色惨白一片，连唇上也是泛着诡异的黑青色。</br> “颜颜！”</br> 她想要痛哭出声，可她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扼住——</br> 无论她如何奋力反抗，始终无力挣脱那可怕的魔爪！</br>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biqubao.com</br> 榻上，棠贵妃的手紧紧掐住自己的脖颈，浑身是汗面色惨青，任人怎么用力掰也掰不下来。</br>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蒋嬷嬷用力地晃动她的双肩，几欲喊醒她，却被左倾颜按住。</br> 左倾颜同样白着脸，忍住手上的颤抖，将银针一一扎进她头顶几处大穴。</br> 棠贵妃顿时不能动弹，左倾颜趁机拿开她掐着脖子的手，随后取出一个随身的小瓷瓶，将一个黑色药丸放进她舌下。</br> 不一会儿，她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紧绷的手臂也不再僵直，</br> 雪白的中衣被冷汗沁湿，泪水也沁湿了绣花枕，但总算是闭着眼睛沉沉睡去。</br> “听雨，你快去把岑太医请回来。”左倾颜转身吩咐。</br> 听雨见棠贵妃昏睡，心中也是颇为焦急，转身跑了出去。</br> 寂夜寝室内，唯剩棠贵妃沉睡的呼吸声。</br> 左倾颜把玩着手里的小瓷瓶，目光却落到蒋嬷嬷身上，</br> “母亲都已经这样了，嬷嬷难道还不打算告诉我当年进宫的真正原因吗？”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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