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棠宫内檀香袅袅，萦绕在朱漆红梁与棠花罗帐之间。</br> 丝丝缕缕如昔年的记忆般盘旋而上，飞出了重檐殿顶，落在当年沉浸在愁云惨雾的慕青苑中。</br> 蒋嬷嬷低哑的嗓音沉沉响起，“当年，侯爷突发旧疾过世，娘娘悲恸过度早产生下了大小姐你，因是侯爷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孩儿，娘娘对您格外疼惜，那段时日，精气神已是恢复了许多，娘娘还说出了月子要亲自哺乳，好好陪着你长大……”</br> 见左倾颜红了眼，蒋嬷嬷也抬手抹去眼角泪花，“娘娘生你那日情况危急，老侯爷递了折子入宫请太医，那人得知此事，竟然带着杭太医，也就是如今的太医令杭春山，亲自来了侯府。”</br> “此后，他时不时以看望襁褓中的大小姐为借口微服出宫，许多时候更是堂而皇之地赖在慕青苑，一呆便是大半日。娘娘察觉他的心思，多次温言婉拒，他却变本加厉，甚至要将贴身之物龙纹玉坠赠于娘娘。”</br> 左倾颜闻言忿然，咬得发白的唇紧抿。</br> 对一个刚刚孀居的忠臣之妻，以他的身份如何做得出这种事？</br> 更何况，左倾颜心里清楚，他做的远不止于此！</br> “娘娘性子倔强，只觉他是在羞辱于她，断然拒绝了玉坠，还严词警告他莫要再来纠缠。”</br> “那日之后，他确实消停了一段时日，可没想到……”蒋嬷嬷似是想到了什么，下颚骤然紧绷。</br> 左倾颜想起老侯爷的话，凝眉问道，“他是不是暗中朝大哥和二哥下手了？”</br> 蒋嬷嬷冷笑，“大小姐猜得没错，在那之后不久，先是大公子上书院时，马车意外被疯马撞翻，随行的车夫和婢女当场气绝身亡，大公子摔断了腿又被疯马踩碎了骨头，差点因此断送了前程！”</br> “不过两日，二公子出门便走丢了，侯府上下找了几日都没找到，娘娘从得知二公子走失的时候便独自出门找人，却苦寻无果，直到有一个小乞丐递了纸笺，向她指明了方向，娘娘才找到被人豢养多日的二公子。”</br> 蒋嬷嬷眸底闪过冷光，“当时的二公子身上，就挂着那块龙纹玉坠！”</br> “卑鄙无耻！！”左倾颜怒不可遏地咒骂，心中翻滚着浓烈的怒火和杀气，手里的小瓷瓶被她灼热的掌心握得发烫。</br> “我就知道，母亲定是因为他拿捏了大哥二哥的性命，才被迫应下……”</br> 蒋嬷嬷闻言抬眸看她，略微褶皱的眼睛深邃而沉痛，“娘娘神思恍惚回到慕青苑，甚至来不及闭眼歇上片刻，就发现尚在襁褓中的大小姐神色不对，像是中了剧毒……”</br> “我？！”</br> 左倾颜猛地站了起来，掌心瓷瓶应声而碎！</br> 她心如针刺，回想起母亲噩梦中那几声嘶喊，确实还有她的名字……</br> 抬眸间已是泪眼朦胧，满面惶然。</br> “母亲她是为了救我才……”</br> 原来，那人竟在侯府上下忙着找二哥的时候，趁机对襁褓中的自己下毒。也就是说，她的性命才是压断母亲所有坚持的最后一根稻草！</br> 他这是一刀一刀凌迟般剜去母亲的心头肉啊！！</br> “大小姐，你的手伤着了！”</br> 破碎的瓷块刺入手心，鲜血直流，剧痛难挡。</br> 左倾颜却毫不在意，只因她清楚地知道，这还远不及心中剜肉之痛的万分之一！</br> 蒋嬷嬷不容分说掰开她的掌心，将扎入肉中的瓷片一一拔出，目光含泪，“娘娘不想让大小姐知晓，便是怕您多思多想。”</br> 左倾颜回到寝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br> 她心里很清楚，蒋嬷嬷没有把话说尽。</br> 当年的事牵扯甚广。</br> 父亲因何而死，母亲为何武艺尽失身子孱弱，殷氏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甚至是月姨被逐出侯府的缘由，蒋嬷嬷都只字未提。</br> 凝着手上包扎的白色纱布，左倾颜眸底凝出了寒霜。</br> 当年的事母亲和蒋嬷嬷既然都不肯说，也只能找月姨问清楚了。</br> 所有前世今生想不明白的问题，她都将亲手挖出深埋的答案，让那些拆散他们一家的刽子手付出代价！</br> 听方才蒋嬷嬷所言，太医令杭春山能跟着皇帝一同到定国侯府为难产的母亲看诊，说明他从那时便深得皇帝信任。</br> 她记得父亲生病卧床之后，也是太医院的人给他看诊，该不会就是杭春山吧？</br> 夜色深重，她却辗转反侧。</br> 若是太医出诊，当年父亲所患之疾的所有症状，包括确诊后用了哪些药太医院都应有所记录。</br> 可惜这些文录都收在太医院文库中，她一个外臣之女入宫一趟都实属不易，又如何能不惊动旁人进太医院查探究竟。</br> 左倾颜凝着枕边的针匣出神。</br> 看来，开医馆一事要尽快提上日程才是。</br> 皇帝已经答应赐匾，开医馆的事也算是过了明路。</br> 只有她成了天陵城声名鹊起的神医，再加上祁烬和母亲的引荐，太医院方能有她的一席之地。</br> 届时再查父亲的死因也不迟！</br> 心中有了计较，她恍惚的心神也沉淀下来。</br> 今日急匆匆奔波入宫，晚上又因母亲的梦魇思虑过甚，一阵挡不住的倦意袭来。</br> 她半梦半醒，迷迷糊糊梦到了祖父、父亲，母亲，还有大哥大嫂。梦到了前世定国侯府满门抄斩前，虫草换上了她的衣服，祖父命家将暗中护着她杀出重围前的殷切教诲。</br> 祖父说他将定国侯府平冤昭雪的希望托付在她身上，望她照顾好自己，不要忘记自己定国侯府嫡女的身份！</br> 左倾颜睁开了眼睛，几乎要撞出胸膛的心跳才逐渐平复。</br> 祁烬分明说皇帝答应让她入宫陪母亲说话，为何会突然让她住下侍疾？</br> 他就不怕她们母女两个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秉烛谈心，将他曾经做下的丑事揭露干净？</br> 不。</br> 不对……</br> 皇帝将她留下，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想将她支开！</br> 可他为何非要让她离开侯府……</br> 祖父！</br> 她猛地坐起身，惊呼一声，“黄芪！”</br> 黄芪吓一跳飞奔进屋，见她安好才舒了口气，替她拢了拢锦被，“大小姐有何吩咐，奴婢在呢。”</br> 她强撑着打起精神来，掀开锦被沙哑着嗓音唤道，“今晚侯府那边有无消息传来？”</br> “侯府，没有呀？”黄芪有些摸不着头脑。</br> 她望了一眼窗外还未亮透的天色，用力握住黄芪的手，“天一亮你便到宫门口见凛羽，让他回府看看，若府中有事，便去烬王府找三殿下！”</br> 因入后宫不能带侍卫，这几日凛羽只能独自在宫门口待命，侯府的消息让他去打探再合适不过了。</br> 黄芪第一次见到这样疾言厉色的大小姐，不敢怠慢，忙不迭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宫门角等着他们开门！”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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